礼部员外郎周砚趁机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以景物观民生,真乃苍生之福。臣斗胆依此景续作一首,恭请圣鉴。”见萧浔颔首,便朗声道:“霞披枫岭染霜浓,桂馥随銮绕禁松。野菊应知宸眷重,争擎金蕊映天容。”
萧浔闻言轻笑:“这‘争擎金蕊映天容’一句,倒把这野菊写活了,颇有意趣。”
“谢陛下夸奖。”周砚笑道。
吏部主事李默亦上前奏道:“臣亦有拙作献呈。”
随即吟出:“登高极目万山红,圣藻初成韵绕空。最喜桂风传雅意,秋光不负帝王功。”
其余官员见状,纷纷凝神构思应制。或吟“枫火连天涵帝泽,桂香匝地绕宸旒”,或诵“山风卷叶承天语,野芳含香颂圣明”,字句间或咏山河之盛,或颂帝王之心,皆紧扣眼前秋景与帝王身份,雅致妥帖。
萧浔立于红枫之下,偶尔抬手点评一二,语声伴着秋风,与桂香、诗声一同漫过山顶平台,久久不散。
午后返程,回到皇宫,萧浔便提着那篮衬着松针的野柿子,径直往长春宫清极院而去。
谢知意正由霜降扶着在廊下散步,九个月的身孕,行动间显得十分沉缓。
见他进来,目光立刻被篮中鲜果吸引,笑问道:“陛下从哪里摘来的?这般新鲜的柿子。”
萧浔快步上前接过霜降的手,小心扶着她的胳膊,将篮子递给了霜降,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落霞山的野柿子,朕摘来不是给你吃的,是让你摆着闻果香的。知道你最喜这个。”
谢知意一手护着隆起的腹部,眼神亮了亮:“陛下去登高望远了?这满山秋色,定是极好的。明年妾身能跟着去吗?”
萧浔顺势揽住她的腰腹轻轻托了托,温声笑道:“自然。明年这时候,带你去看更盛的枫红。”
“谢陛下。”谢知意笑得眉眼弯弯。
“这几日可还好?”萧浔关心地问道。
“好着呢,李嬷嬷让妾身多走动走动,生时会更顺。”谢知意握住他的手,“陛下,妾身一想到临盆时的疼,心里就慌得厉害。万一要是......”
“不许胡说。”萧浔打断她的话,“朕是天子,承天命掌山河,自有上天庇佑。有朕在,你便不会有半分差池,定能顺顺利利为朕诞下皇子。”
他握紧她微凉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别怕,到时朕会在外面守着你的。”
“那到时就辛苦陛下了。”谢知意靠进他的怀里,柔声道。
四天后,九月十二日,晨光透过菱花窗,在描金地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谢知意坐在软榻上,吃着芒种给她做的鲜肉小馄饨。
薄如蝉翼的皮儿裹着剁得极细的猪腿肉,混着少许香葱,咬开时滚烫的汤汁在舌尖炸开,鲜得人舌尖发麻,肉馅紧实弹牙,混着葱姜的清香在齿间萦绕。
谢知意吃完馄饨,喝了口汤,正要说什么,下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坠痛,“啊!”
“娘娘,您怎么了?”在一旁伺候的芒种脸色微变。
“我、我好像要生了。”谢知意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谷雨扶我进产房。”
“娘娘,是不是疼得厉害?霜降力气大,让她抱您进去吧,仔细脚下!”谷雨上前扶住她。
谢知意摇摇头,抿着唇,不说话。
芒种撩开帘子,冲外面喊了声,“寒露,去叫人,娘娘要生了!”
整个清极院为她这句话,忙碌了起来。
李嬷嬷带着三个手脚麻利的嬷嬷迎出来,见谢知意脸色惨白,赶紧接过谷雨的手,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产房里挪,“娘娘别急,咱们一步步来,稳着呢。”
还没进产房,就已闻到浓浓的艾草味,自一个月前布置好产房后,每日都会熏上一个时辰的艾草。
四个嬷嬷围着谢知意细细检查一番,确实是阵痛要生了。
李嬷嬷放缓了语气安抚道:“娘娘忍着些,不疼的间隙就多走动走动,这样能让胎位更顺些,待会儿生的时候也能少受些罪。”
“好。”谢知意轻呼出一口气。
在谷雨和芒种的搀扶下,谢知意在产房外缓缓而行,陈院判和贺铮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有条不紊的景象。
艾草的青烟在廊下轻轻萦绕,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稳稳扶着面色虽白、眼神却还算镇定的谢知意,李嬷嬷在旁低声指点着呼吸的法子。
谢知意看到赶来的两位太医,微笑颔首,“有劳两位大人了。”
陈院判忙拱手回礼,颌下花白的胡须随着俯身的动作轻轻颤动,语气谦和又不失沉稳:“娘娘折煞臣了,为娘娘看诊,本就是臣的本分。”
说罢,他朝身后的药童递了个眼色。
药童立刻上前,将随身携来的朱漆医箱搁在廊下的矮几上。
陈院判自己则往前挪了两步,目光先落在谢知意泛白的唇瓣上,又扫过她额间沁出的细密冷汗,沉声吩咐:“娘娘且先停步,容臣先搭个脉,瞧瞧胎气如何。”
谷雨与芒种赶紧扶着谢知意,挪到梨花木椅上坐下。
谢知意这会子,倒是不痛,状态其实还好。
陈院判取过一旁备好的素色绢帕,轻轻覆在谢知意腕间,指尖沉稳地搭了上去。
指腹贴着绢帕按压片刻,他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语气也松快了些:“脉象沉而有力,胎位也规整得很,娘娘再稍稍忍耐,照此情形,定能顺遂生产。”
说罢他缓缓退开,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贺铮,抬手示意:“贺大人,你再为娘娘诊一脉,也好彼此印证。”
“是,陈大人。”贺铮应声上前,神色间是全然的医者严谨,只是目光扫过谢知意苍白却强撑的脸上时,比面对其他病患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妇人产子,如阎王面前走一遭,半点差池都容不得。
他是谢知意安插在太医院的心腹,主子要历生死关,他必须亲自守护在旁,以确保主子母子平安。
为此,他早在半年前便刻意亲近陈院判,或是请教疑难杂症,或是陪同巡诊制药,如今两人早已处得如师如友,这般“共同看诊”的场面,自然也无人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