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在江东小城的巷口,阮丽娜选了一家临河的私房菜馆为李睿和小王饯行。木质的窗棂半开着,晚风裹挟着河水的湿气轻轻拂过,带起她鬓角的碎发。
“这次多亏你们帮忙,案子才能这么快结案。”她端起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目光在李睿脸上短暂停留,又很快移开,“对了,你刚才强调要叫侦查员查一下发案当天何云开有没有喝酒,要确证了他没喝酒才能下结论,这是为什么?”
李睿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王,笑着解释道:“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喝醉的人,偷了人家麦克风却一点都不知道。同理,如果凶手喝了酒,那他撞了人没刹车也有可能自己不知道啊。”
“师父,你又取笑我。”小王一脸苦闷,“在师姑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说完,他随即多愁善感地说道:“那孩子才十四岁啊,这个社会到底还有多少阴暗面呢?”
阮丽娜笑了笑,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总算破了,我敬你们一杯。”
李睿举杯回敬,目光温和:“师姐客气了,倒是你这些年一直在基层,辛苦了。”
阮丽娜笑了笑,低头夹了一筷子菜,语气轻缓:“习惯了,这里挺好的。”
小王在一旁埋头吃饭,识趣地没插话。李睿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走出来吗?”
阮丽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摇头,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其实早就放下了。”她抬眸看向窗外,河面上泛着细碎的波光,“我和老刘从校园时就在一起,毕业后结婚,一起过了几年很幸福的日子。”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段遥远却温暖的回忆。
“他出事后,我确实是想逃避,所以主动申请调来了江东。”她轻轻抿了一口酒,“那时候觉得,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或许能好受点。”
“后来呢?”李睿问。
“后来啊……”她笑了笑,眼神柔和下来,“我发现这里的人很淳朴,日子也慢,慢慢地,就喜欢上了。”她看向李睿,语气真诚,“所以,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李睿望着她,眼底浮起一丝欣慰:“那就好。”
阮丽娜轻轻点头,又给他添了一杯酒,语气轻快了些:“倒是你,温柔的事我听说了,别总顾着工作,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
李睿笑了笑:“我?行,我会的。”
阮丽娜没再多说,只是举杯,笑意浅浅:“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
河风轻拂,三人的酒杯在暖黄的灯光下轻轻相碰,清脆的声响里,藏着未说尽的话。
酒杯刚放下,包厢的门帘突然被人一把掀开。
滕艳兰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地锁住李睿,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哟,这么热闹啊?”她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火药味。
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兰……你怎么来了?”李睿一时语塞。
小王反应极快,猛地站起身:“啊!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头也不回地溜了,连椅子都被他撞得歪到一边。
“李睿,”阮丽娜疑惑地看向李睿,问道,“这位是……”
李睿红着脸,说道:“我,我老婆,滕艳兰。”
“啊?”阮丽娜惊讶道,“你都结婚了?”随即她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滕艳兰毫不客气地拉开空出来的椅子坐下,目光在阮丽娜脸上扫了一圈,又冷冷地瞥向李睿:“怎么,不介绍一下?”
阮丽娜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唇角浮起一抹浅笑:“你好,我是阮丽娜,李睿的师姐。”她顿了顿,语气坦然,“抱歉,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如果事先知道,肯定不会造成这种误会。”
李睿有些尴尬,低声道:“师姐,不好意思……”
阮丽娜摇摇头,神色平静:“是我考虑不周。”她站起身,拿起包,“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们慢用。”
李睿想说什么,但滕艳兰的眼神让他把话咽了回去。阮丽娜冲他们点点头,转身离开,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车子启动的那一秒,滕艳兰终于爆发:“李睿,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李睿皱眉,“就是工作结束,吃个饭而已。”
“而已?”滕艳兰冷笑,“鲍文婕可都告诉我了,你大一的时候,阮丽娜对你‘照顾有加’,还一起参加过不少活动呢!”她故意把“照顾有加”四个字咬得极重,酸味几乎溢出来。
李睿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鲍文婕那会儿还在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呢,她能知道什么?”
滕艳兰眼睛一亮:“你看,你自己承认了!就是有这事!”
李睿扶额:“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滕艳兰猛地打断他,扭过头去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回程的路上,车内安静得令人窒息。滕艳兰全程盯着窗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李睿。李睿几次想开口,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开车。
夜色渐深,路灯的光晕在车窗上划过,映出滕艳兰紧绷的侧脸。李睿知道,今晚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翻篇了。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李睿刚关上门,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卧室门被重重关上了。
“今晚你睡沙发吧!”卧室里传来一个声音。
他站在玄关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上的划痕。又是一声“咔嗒”响,那是门锁被拧上的声音。
“兰姐……”李睿轻轻敲了敲门,声音里带着无奈,“你先把门开开,我们好好说。”
门内一片寂静,只有衣柜门被拉开又关上的响动。李睿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沙发。沙发上的抱枕还保持着滕艳兰平时蜷着看电视时的形状,他伸手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卧室里,滕艳兰坐在床边,手指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鲍文婕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二十分钟前发的:“他们肯定有问题!”她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李睿在整理沙发。滕艳兰咬了咬下唇,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李睿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出神。这条裂纹是去年冬天供暖时出现的,当时滕艳兰还说像只小鸟的形状。现在在昏暗的灯光下,它更像一道蜿蜒的伤口。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给阮丽娜发了条消息:“师姐,今天的事实在抱歉。”
消息刚发出去,卧室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李睿立刻坐起身,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但很快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阮丽娜的回复很快跳出来:“没事,是我考虑不周。你好好跟艳兰解释,别让她误会。”
李睿苦笑着放下手机。解释?现在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卧室里,滕艳兰把掉在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泄愤似的捶了两下。她盯着紧闭的房门,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个呆子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难道真的就这么睡沙发了?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脑海里却不断浮现阮丽娜优雅从容的样子,还有她给李睿倒酒时自然熟稔的动作……
客厅里,李睿摸出烟盒,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滕艳兰最讨厌烟味。他起身倒了杯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路灯下,一只野猫慢悠悠地走过,影子被拉得很长。
就这样,隔着一道门,两个人都睁着眼睛,各自怀揣着无法言说的心事。墙上的时钟滴答走着,凌晨两点了,谁都没有睡着。
凌晨三点,滕艳兰躺在床上,听着客厅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月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碎银般的图案——如同揉成一团的纸张,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心跳。
客厅里,李睿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他想起滕艳兰在冲到包厢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那比任何犯罪现场的线索都要真实。
他想起滕艳兰说过的话,她把他当做是自己的“救命稻草”,而那眼神,不正是害怕“救命稻草”挣脱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