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专案组会议室。
窗外的晨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洒进来,在会议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睿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梧桐树上。七点三十分,专案组的人陆续到齐,张华兴最后一个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凉风。
“何云开这老狐狸,”娄豪翻着审讯记录,声音里透着疲惫,“昨晚十点就嚷嚷着要睡觉,一觉睡到今早六点。刚开始审讯时,他一直在兜圈子……”
李睿注意到娄豪眼下的乌青,知道他昨晚肯定没怎么休息。会议室里的空气有些凝滞,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直到我们拿出dNA比对报告,”娄豪继续道,“他才承认和沈勤梅有过争执,但坚决否认发生过性关系。”
李睿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娄豪手中的报告上。他想起昨天解剖时看到的那个瘦小的女孩,心里一阵发紧。
“胚胎dNA结果出来后,”娄豪的声音突然提高,“他终于承认了性关系,但坚称是付过钱的。”娄豪重重地合上文件夹,“还说什么有好几个证人能证明。”
“但对开车撞沈勤梅这件事,他完全不承认!”娄豪面露难色,“只承认他们发生过厮打,但是那以后,沈勤梅就哭着跑了,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张华兴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放屁!沈勤梅才十四岁!胚胎已经有两个月了,他和十四周岁以下的女子发生性关系,我们可以告他强奸。”
李睿盯着桌上那滩水渍慢慢扩散,想起解剖时看到的那张稚嫩的脸。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解剖照片,又收了回来。
“他说我们不懂法,”娄豪苦笑着摇头,“坚称最多构成嫖宿幼女罪……”
“狗屁!”张华兴的怒吼震得窗户嗡嗡作响。李睿看见窗台上停着的一只麻雀被惊得飞走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王推门而入,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手里晃着一个物证袋,笑容灿烂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各位,”小王的声音充满活力,“如果我能证明撞死沈勤梅的就是他的车呢?”
李睿注意到几个女同事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暗自摇头,这家伙,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今早我重新检查了他的车,”小王举起物证袋,里面的纤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挡泥板夹缝里发现了这个!和死者衣物完全吻合!”
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李睿看着同事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些。他注意到张华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太好了!”张华兴一拍大腿,“娄豪,立即重新提审!”
娄豪抓起笔录本就往外冲,差点撞翻门口的绿植。李睿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李睿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沈勤梅尸检照片的文件夹。他深吸一口气,一张张仔细查看,试图在那些伤痕中找到更多线索。小王坐在他旁边,也在认真查看车辆勘查照片。
一个多小时过去,李睿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轻微的响声。他侧身看向小王的电脑,突然发现什么,伸手搭在他肩上。
“等等,”李睿指着屏幕,“这车的引擎盖是不是有问题?”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小王闻言立即放大图片,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新的希望。窗外,那只麻雀又飞了回来,在窗台上蹦蹦跳跳。
“这个凹陷……”小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疲惫,“何云开说是上个月篮球砸的,但……这个凹陷有点儿太新鲜了,不像是一个月前形成的……”
李睿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微微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
“不对!”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了出来,“这不是篮球砸的!一切的谜团终于开一解开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时娄豪推门而入,脸上写满兴奋:“招了!全招了!”
“喝口水,慢点说!”张华兴递上一杯水。
娄豪喝了一口,说道:“何云开交代,那天沈勤梅找他有事儿,两人一起开车到的案发现场。”
“车上,沈勤梅说自己怀孕了,问他要20万,他不给,于是两人发生了打斗。”娄豪继续说道,“之后,沈勤梅下车。何云开启动车辆,结果没想到沈勤梅突然又拽住了车门。因为他起步速度快,所以把人带倒了,车子从沈勤梅的身上开了过去。”
张华兴皱着眉头听完何云开的供词,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节奏:“在车的侧面摔倒,也能从尸体上骑跨过去?”
“这个倒是有可能。”阮丽娜分析道,“如果车速很快的话,人在倒地的瞬间发生翻滚,就有可能被卷入车下。”
张华兴点点头,脸色依然沉重,说:“要是这样,只能算他一个过失杀人。”
李睿站起身时,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他快步走向投影仪,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脆。
“这不是过失,”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是谋杀。”
投影仪亮起的瞬间,沈勤梅尸检照片的惨状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李睿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照片一张张切换,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枕部损伤对应引擎盖凹陷……”
“下颌骨骨折显示前额着地……”
“腰椎横突、棘突同时骨折,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解释,那就是撞击!”
“也就是说,沈勤梅的腰部才是本次交通事故的撞击点。”
每说一处,他的手指就在相应部位画个圈。投影仪的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张华兴皱眉,问道:“别的损伤怎么解释?”
“何云开的越野车保险杠是不是离地面九十厘米左右?”他转向小王,后者立即会意地点头。
李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不是意外撞击,是蓄意谋杀。”
他拿起激光笔,红色光点在照片间跳跃:
“第一步:汽车高速行驶,保险杠撞击死者腰部。”
“第二步:死者因惯性迅速后倒,后脑撞击引擎盖,形成凹陷。”
“第三步:车辆继续加速,这一点可以从现场没有发现刹车痕得到证明。”
“第四步:由于反作用力,死者被车辆抛掷出去,落地时上半身着地,形成了下颌骨、肋骨骨折和全身的整体擦伤。”
“第五步:车辆碾压过尸体,因底盘高度与尸体背部高度差不多,所以刮掉了后背的扣子,形成了轻微擦伤。”
每说一步,他的声音就提高一分。说到最后,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在回荡。
“我要强调的是,整个撞人的过程,地上都没有刹车痕迹……”李睿的手指停在最后一张照片上,“说明他根本没想停下。”
张华兴的脸色越来越沉,手里的钢笔“啪“的一声折断。小王悄悄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往李睿身边靠了靠。
“所以……”李睿环视众人,声音突然轻了下来,“这不是事故现场……”
“是杀人现场。”张华兴替他说完了后半句,眼神锐利如刀。
“即便他不承认,也抵赖不掉了。”娄豪兴奋道。
在铁证如山的证据链面前,何云开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瘫坐在审讯椅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桌面。
“我说……我都说……”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那天……那天那个丫头片子……”
何云开断断续续地交代了案发经过:沈勤梅以怀孕为由要挟他时,两人发生了激烈争执。审讯室的监控清晰地记录下他颤抖的声音:
“她……她一边走一边说要告到纪委去……我当时脑子一热……”
说到这里,他突然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监控画面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
“我就……就踩了油门……”
负责审讯的娄豪敏锐地注意到,何云开说到“踩油门”三个字时,眼神不自然地飘向了右上方——这是典型的撒谎微表情。
“你当时是临时起意?”娄豪锐利地追问。
何云开的喉结上下滚动,汗水已经浸透了衬衫领口。在沉默了一分二十七秒后,他终于崩溃地承认:
“不……不是……我看到前面……没有监控……”
这个细节让在场的侦查员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所谓的“临时起意”,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作案地点。
“撞上之后……我……我甚至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何云开的声音越来越低,“看到她躺在那儿不动……我就……就直接开走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捂住脸,但指缝间露出的不是悔恨的泪水,而是扭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