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完全暴露在三人眼前,虽然穿着长袖t恤和单裤,但由于尸蜡化,皂化了的组织浸透了衣服黏附在衣服外面,整个尸体黄油油的,皮肤都皱缩起来,看起来十分恶心。
李睿瞥了滕艳兰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在接触到尸体皮肤的时候,不仅视觉,就连触觉也可以挑动呕吐的神经
滕艳兰心领神会。“小王,”她转身时警服带起一阵风,“去便利店买十包薄荷糖。”
“啊?”小王摘下面具,脸白得像解剖台上的尸蜡,“现在?”
“不然等你吐完彩虹?”滕艳兰说道。
小王哭丧着脸,脚步虚浮地往外走,背影活像具刚复活的僵尸。
“女性,因面部尸蜡化,面容不详,年龄不详。”李睿低头记录尸表特征,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小片墨渍。
滕艳兰稍稍凑近一点,指着尸体的手腕处,“死者的手腕被一根绿色电线,能否证明她死前遭受过虐待?”
“没那么简单。”李睿合上本子,目光落在死者手腕上——捆绑的双手又被一根白色的电话线缠绕固定在后腰,“如果是生前制约伤,皮下应该有出血……”
尸体如同湿掉的肥皂一样,滑腻腻的,李睿戴着乳胶手套,根本就抓不住尸体的胳膊,用力一抓,周围的组织就会渗出黄色的黏稠液体。
费了好大一番周折,他才切开死者手腕部位的皮肤。“皮下没有出血,看来是死后捆绑的……”
解剖室外,小王的呕吐声终于停了。滕艳兰摸出手机给技术科发消息,却在锁屏界面看见李睿今早发的检讨书草稿:“关于昨晚克制行为的深刻反思——第一条,不该在沙发上吻到一半装正经……”她迅速锁屏,耳尖发烫,却听见李睿在身后轻笑:“滕队,等案子破了,我保证检讨书写得比尸检报告还详细。”
她转身时,恰好看见他摘手套的动作——指尖从腕口处翻卷而下,露出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不知为何,这画面让她想起昨夜他攥着自己手腕时的触感,同样的力度,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温度。
“先破案。”她清了清嗓子,将手机塞进裤兜,“等抓住凶手,有的是时间听你检讨。”李睿挑眉,解剖刀在指间转出半道银光:“荣幸之至,滕队——不过在此之前,”他看向解剖台上的死者,目光骤然冷下来,“得先让这位女士开口说话。”
“死者的衣着很整齐,没有撕扯、损坏的迹象。”李睿的语言冷静、专业而且克制,“从内衣的样式来看,应该是个年轻女性。”
这时,小王抱着袋薄荷糖推门进来,防毒面具歪在头顶,活像个刚打完败仗的士兵。
滕艳兰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想起李睿说过的话:“法医的战场不在解剖台,在死者眼里。”她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穿过云层,在解剖室的玻璃上投下锋利的光斑——就像此刻李睿眼中的光,正一寸寸剖开迷雾,直指真相。
“小王,拍照!”李睿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给尸体脱衣服。”
小王点了点头,没有一点表情。解剖室的排风系统嗡嗡作响。滕艳兰戴着双层口罩,看着小王将尸体的衣服脱掉,露出完整的尸蜡化皮肤——尸表检验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尸体的眼球已经完全萎缩塌陷了,口鼻腔已经腐败得只剩一层皮。
“从尸表看,无法判断是否存在窒息征象。”李睿略显无奈,说道:“解剖吧。”
手术刀切开腹腔的时候,皮下组织全部皂化了,一股混合着沼气的腐臭突然喷发。
“肌肉尚可分辨,腹内没有发现致命外伤。”李睿专注道。
而小王则喉咙一紧,转身又要往外跑,却被滕艳兰一把揪住后领:“再吐就把你丢进垃圾场喂苍蝇。”
“可是这味道——”小王哭丧着脸,突然瞥见死者的喉结附近有骨折,“甲、甲状软骨有出血!”
李睿转向尸体的颈部,这里的肌肉腐败得比较厉害,无法明确是否有出血。但正如小王所言,喉结附近确实有骨折。
他的刀尖精准划开蜡状组织,露出皮下淤痕的瞬间,瞳孔骤缩——甲状软骨骨折断段发现了出血。
“这是生前骨折。”李睿的刀停在颈部,“我想,我们找到死者最有可能的死因了。”
“窒息死亡。”滕艳兰说道。
“先取指甲样本,再做毒理检测。”他抬头看向滕艳兰,防毒面具的眼窗映出她紧绷的脸,“死因问题不大了,问题在于,她到底死了多久?”
滕艳兰看向小王,说道:“你师傅考你呢?”
小王直起身来,痛苦道:“死者全身大面积尸蜡化,至少需要四到五个月时间,所以我判断她应该是死于今年五到六月份。”
李睿不置对错,说道:“死者被塑料膜包裹,加之环境是潮湿、多菌的垃圾场,所以尸蜡化的速度会相应增快。所以我估计她的死亡之间不会超过两个月。”
“你的意思是八月份?”滕艳兰问道。
“八月份天气最炎热,最符合这个情况。”李睿补充道。
滕艳兰点头,靴跟在瓷砖上敲出急促的节奏,“那尸源呢,有什么方向?”
“找尸源应该不难。”李睿扯下染血的手套,目光落在解剖室外的香樟树上,“知道了死者大概的死亡、失踪的时间,有明显特征的衣着,再加之我们通过死者牙齿、耻骨联合的观察计算,明确了这是一名27岁左右的女子,长发,未生育,身高162厘米,身材偏瘦。”
解剖室的冷光灯下,滕艳兰看着李睿口罩外露出的眼尾——那里有颗细小的汗珠,正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她突然想起今早他在沙发上泛红的耳尖,和此刻解剖刀下的冷静判若两人。
“走吧小王,”她摘下手套扔进医疗箱,“把死者的衣着照片和基本信息发我,我叫人重点从报失踪人员中找。”
小王闻言立刻挺直腰板,却在路过垃圾桶时瞥见自己刚才的呕吐物——里面混着半粒没融化的薄荷糖,像极了死者指甲上剥落的甲油。
“哎,急什么。”李睿突然喊住了小王,“尸体还没缝合呢。”
滕艳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小王,说道:“行,那你们先忙,晚点再来找你。”
见滕艳兰走了,小王倍感失落,感到难逃此劫。“师傅,我是不是不适合干这行啊,我发现滕队好像都比我……”
李睿冷冷道:“她是装的,现在说不定正冲进厕所找个没人的地方吐呢!”
“真的?”
这是李睿做过的最漫长的缝合,整整花了一个小时。尸体太滑了,止血钳都夹不住皮肤。
就在两人完成缝合,将尸体装进尸袋后,门口再次出现了滕艳兰的脚步声。一切似乎都如李睿所预料的那样。
“师傅,你真神了。”小王轻轻嘀咕了一声,“我先溜了,不然滕队该挂不住面子了。”
“不至于……”李睿刚想说什么,小王已经脚踩风火轮跑了。
“咳咳。”滕艳兰走了进来,若无其事道,“那个……完事了?”
李睿看破不说破,“嗯,刚结束。”
她忽然想起李睿刚才在现场的模样——明明戴着防毒面具,却像闻不到臭味般专注,指尖在腐肉上移动的姿态,像在做一场精密的手术。
“顺利吗?”她忍不住开口。
李睿抬头看她,眼尾微挑:“滕队,你今天似乎对我们的法医工作格外关心嘛?”
“嗨,我这不是为了……”她顿了顿,“想知道你每天面对这些,怎么还能吃得下饭。”
解剖室的冷风机突然加大功率,吹得记录单哗哗作响。
“这没什么,总得有人把真相从腐烂里挖出来。”李睿摘下防毒面具,露出苍白的脸,“就像你总得把凶手从人海里揪出来一样。”
滕艳兰看着他转身走向洗手池,水流冲刷手套的声音里,忽然读懂了他眼中的冷冽——那不是冷漠,而是用理性筑起的防护墙,墙后藏着对真相近乎偏执的热望。
“晚餐请你俩吃火锅。”她掏出手机给小王发消息,“去去味儿。”
李睿的肩膀微微颤动,不知是笑还是叹息:“先破案吧,滕队。”他用酒精棉擦着手,“不然你会发现,法医的嗅觉比狗还灵,火锅味里混着尸臭,才是最致命的。”
滕艳兰皱了皱眉,预感到今夜可能不适合约会。
阳光透过解剖室的小窗照进来,在棉签上投下细小的影子,像一根即将燃尽的火柴,终将照亮黑暗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