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的腐臭味隔着车窗已经隐约可闻。滕艳兰踩下刹车,车未停稳就看见报案人——穿橘色工装的拾荒者正对着民警比划,手指向远处那座两米高的垃圾山,山脚下的白色编织袋像块发皱的裹尸布。
“这堆垃圾是前天在的。”拾荒者搓着满是污渍的手,目光在李睿的法医箱上打转,“我起个早来这里找找看有什么能卖钱的东西,我寻思这么大袋子里肯定能找出点儿什么,袋子大概有两个行李箱那么大,我拖了半天才拖出来……”
“那味儿,比死老鼠还冲。”拾荒者说道,“我们天天在垃圾场都不觉得多么臭,我不敢打开看,就报了警。”
滕艳兰皱眉走近编织袋,靴底碾碎一块腐烂的果皮。李睿跟在她身后,橡胶手套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袋子表面渗着暗褐色液体,蚊蝇在周围盘旋,腐臭中夹杂着一丝甜腻——那是尸体脂肪皂化的味道。
李睿推开警戒线,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看向一旁的现场法医,问道:“什么情况?”
“袋子没完全打开,脚露出来了,皮肤呈蜡黄色。”现场法医说道。
“野外现场,加之是每天都会有变动的垃圾场,这样的现场很难发现线索。”滕艳兰左右看看周边的环境,摇了摇头,“而且尸体装在编织袋里,基本可以判断是一起凶杀案件了。”
李睿蹲下身,用镊子夹起袋口的尼龙绳。绳结解开的瞬间,一股黄绿色气体突然溢出。滕艳兰后退半步——不是紧张,而是本能的防御反应。李睿却纹丝不动,手套捏着袋口缓缓掀开,露出一只肿胀的脚掌,皮肤呈灰黄色,触感像浸透水的软蜡。
“尸蜡化。”现场法医在旁确认,“死亡时间至少两周,环境潮湿,脂肪组织皂化了。”
滕艳兰皱眉:“能确定性别吗?”
“看脚骨弧度,初步判断女性。”李睿的指尖划过脚掌纹路,腐肉与尸蜡混合的触感让他想起陈年的肥皂,“年龄……30到40岁之间,生前营养状况一般。”
“编织袋大概有多重?”滕艳兰转向拾荒者。
“拖了半天才拽出来,怎么也得有七八十斤。”拾荒者缩着脖子,“警察同志,这不会是杀人抛尸吧?”
小王的相机突然卡顿,镜头模糊了一瞬。滕艳兰没接话,目光落在李睿身上。后者已经戴上防毒面具,金属扣环在下巴处发出轻响:“得拉回解剖室,袋子里还有东西。”
回程车上,滕艳兰开得很慢,后视镜里反复扫过后座的小王。李睿摘下口罩,拿出湿巾擦手,动作机械而专注。
“第一次见尸蜡化?”她打破沉默。
“实习时见过一具溺水的,比这完整。”小王回答道,“但装在编织袋里的……”他没说完,转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杨树。
滕艳兰踩下油门,警灯在柏油路上投下流动的红光:“之前听你说过,尸蜡能保存线索?”
“但愿吧。”李睿摸出手机,给技术科发消息,“不过首先得确定死者身份——脚指甲涂着红色指甲油,这可能是关键。”
滕艳兰开得飞快,先一步到了法医中心。等了大概十分钟,法医的运尸车才到。眼看车都到大门口了,突然来了一个急刹,紧接着车门打开,副驾驶上的一个年轻的法医跳将下来。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是下来吐的。
驾驶员经验比较老到,他开门走下来,说道:“李法医,你们还是自己搬吧,这个确实臭,车估计得晒两天。”
李睿则是一脸淡定,他刚一打开后门,一股臭气瞬间扑面而来。这一下,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李睿,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这种不同于高度腐败的臭味,恶臭中夹杂着酸臭,让人的肠胃迅速翻腾起来。
滕艳兰踹了小王一脚,“还不快去帮你师傅!”
“我?”小王瞪圆眼睛,喉结像卡了枚生鸡蛋似的上下滚动。
滕艳兰抬脚踹在他屁股上,震得他差点扑进编织袋:“少废话,搭把手!”
李睿已经蹲在车尾,手套攥紧编织袋边缘,腐液顺着指缝滴在水泥地上,洇出暗褐色的花。
“一、二——”滕艳兰的口令被呕吐声打断——小王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脸色比死者的尸蜡还惨白。
“出息呢?”滕艳兰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屁股一脚,“把备用口罩塞鼻孔里!”小王哭丧着脸照做,结果刚弯腰搬箱子,胃里的酸水就顺着口罩边缘渗出来,在鞋尖洇出小片湿痕。
李睿说道:“要不你先去上个洗手间?”
“不用!”小王梗着脖子反驳,话音刚落的瞬间,“嗷”地转身冲向洗手间,呕吐声隔着老远都清晰可闻。
李睿朝里面喊道:“去拿相机,顺便把魂捡回来。”
滕艳兰摇头叹气,“没救了。”
“算了,谁都有第一次嘛!”
袋子拖上解剖台的时候,尼龙绳擦过金属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睿捏着鼻子掀开编织袋一角,臭味迅速加强了几倍,朝小王勾勾手指:“把解剖箱递过来。”
小王刚猫腰凑近,腐臭混合着酸腥的气体突然破土而出,像一记重拳捶在他天灵盖上。他眼球猛地向上翻,防毒面具里发出含混的“呃”声,踉跄着撞翻身后的器械台。
金属托盘“当啷”落地时,他已经捂着嘴冲向墙角,后背剧烈起伏,听得见胃液在喉咙里翻涌的声响。
“没出息!”滕艳兰皱眉拽住他后衣领,从口袋里扯出片薄荷糖塞进他手里,“含着!”
小王浑身发抖地撕开糖纸,却在糖块滚进嘴里的瞬间,目光扫过解剖台上露出的灰黄色脚掌——那肿胀的脚趾缝里还嵌着半片暗红的甲油,像块烂透的山楂糕。他喉结猛地抽搐,“哇”地吐在旁边的污物桶里,胆汁溅在防毒面具内侧,糊得眼窗一片模糊。
“确实是尸蜡化了。”李睿仿佛没听见身后的动静,用解剖刀轻轻挑开死者的右脚掌,暗红色的指甲缝里渗出黑褐色液体。
“得拉出来。”李睿说道。
滕艳兰凑上前,警服袖口蹭过他肩膀:“这确实……”
两人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尸体拉出了编织袋,等尸僵完全缓解,李睿才把尸体平摊着放在了解剖台上。
“尸体的小腿以上被塑料膜包裹,目测应该有两层。”李睿的刀尖挑起塑料膜,“直径50厘米。”
“这层塑料门紧紧套在尸体上,只能剪开。”滕艳兰说道。
“不行,”李睿摇了摇头,“万一上面有证据,只有从下往上想把塑料膜褪下来。”
小王扶着墙直起腰,防毒面具里传出闷声闷气地嘀咕:“师父,要我帮忙吗?”
“再废话,”李睿转头看他,眼尾微挑,“就罚你一个人来解剖。”
解剖室的冷风机嗡嗡作响,小王盯着死者脚指甲上的残甲,说道:“别别别,我一定可以克服,相信我!”
原本以为会很难,没想到只是轻轻一拽,塑料膜就剥落下来了。小王没有想到如此轻松,用力过猛,塑料膜上黏附的油状物抛洒开来。愣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赶紧检查自己有没有被污染。
李睿皱了皱眉头:“尸蜡是脂肪组织的皂化,很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