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斌的手指微微发抖,他盯着表盘上的秒针又转了一圈。仓库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像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迅速抠出手机卡扔进垃圾桶,“扑通”一声,手机在河面激起一圈涟漪。
夜风拂过他汗湿的后背,带来一阵寒意。二十年来的沉重包袱,终于在这一刻卸下。只要熬过今晚,他就能在异国他乡开始新生活。
当那辆黑色别克商务车缓缓驶入广场时,文斌几乎要欢呼出声。车窗降下,一个戴着金链子的男人操着浓重的粤普口音:“系王锦盛咩?”
“系!系!”文斌小跑着靠近,背包里的护照和美金硌得他肋骨生疼。
车门猛地滑开,两只铁钳般的大手将他拽入车内。文斌的眼镜摔在地上,模糊的视线里,罗教授那张阴鸷的脸逐渐清晰。引擎轰鸣的瞬间,文斌瘫坐在真皮座椅上,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与此同时,韩俊山的皮鞋踩在制毒车间的不锈钢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刺眼的探照灯下,反应釜闪着冷光,成吨的原料整齐码放,像一支等待检阅的军队。
“硫化厂法人何家顺,龙泽的马仔。”姚琛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工人们都认识文斌,只知道他叫王锦盛,是个古怪的库管。”
韩俊山的手指抚过反应釜上的刻度表,2016年的生产记录还贴在墙上。一切都对上了——血色蔷薇的源头就在这里。
“雷辰的伤怎么样?”韩俊山突然问道。
“两根肋骨骨裂。”石天明递过平板电脑,上面是医院的实时监控画面,“手臂缝了八针。”
屏幕里,雷辰正对着镜头比了个胜利手势。韩俊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身问道:“贾斯汀呢?”
“右手中弹,已经连夜送到医院做手术了,”石天明说道,“目前没有生命危险。我已经安排人24小时监护。”
韩俊山重重拍了拍操作台,不锈钢台面发出“嗡”的震颤。“一定要撬开他的嘴!”
“是!”石天明默默地点了点头。
车间外,李睿仰着头,无人机的蓝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钢梁上的监控探头像只沉睡的蜘蛛。
“这应该是一款无线监控探头。”戚薇分析道,“我马上找人去取下来。”
十分钟后,戚薇失落道:“没有发现储存卡,这种摄像头可以直接通过手机App实时监控。”
然而,李睿的视线却一直看着被烧尸体的方向。
“李法医,你在看什么?”戚薇小声问道。
“小戚,把无人机升上去。”李睿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无人机螺旋桨的嗡鸣声中,钢梁上的秘密逐渐清晰——一套精密的电子控制装置,连接着倒伏的油桶。当证物被取下时,浓烈的汽油味立刻弥漫开来。
“毁尸灭迹的铁证。”李睿晃了晃油桶,桶壁上密密麻麻的指纹在勘查灯下无所遁形。
姚琛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尸检有发现吗?”
“死因为碰撞三联伤,符合交通事故特征。”李睿回答道,“和交警队的尸检报告一致。”
“颅底蝶骨骨折线2.8厘米,血管内福尔马林沉积。”他摘下手套,“确认是文礼,至少冷冻保存两年以上。”
姚琛回头问道:“有文斌的下落吗?”
石天明默默地摇了摇头。姚琛长叹一声,“超过48小时了,他可能已经偷渡出国。”
韩俊山锐利的目光落在李睿身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不锈钢操作台:“李睿,姚琛说你觉得这案子还有大鱼?”
“没错。”李睿将证物袋放在桌上,里面的油桶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问题就出在第二封匿名信上。”他的目光凝重,“寄信人的手法太专业了——精确切割的骨片,精心设计的误导,必须要有深厚的法医学知识才能做到。”
“而我们目前掌握的三个嫌疑人,没有一个人具备这个条件。”李睿笃定道,“如果不是职业法医,很难如此准确地将骨片寄给我们。”
姚琛突然插话:“会不会是文斌?他可是化学专家。”
李睿冷笑一声,举起油桶:“看看这些指纹。”他的指尖轻点桶身上密密麻麻的纹路,“一个懂法医的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油污在勘查灯下泛着诡异的反光,每一枚指纹都清晰得刺目。
韩俊山眯起眼睛:“继续。”
“整件事的逻辑有问题。”李睿踱步到尸体原先的位置,“如果文斌真要金蝉脱壳,在确认龙泽和牛老道死后,他应该第一时间焚尸灭迹,然后销毁制毒工厂逃之夭夭。”他突然转身,声音提高,“可他却等到贾斯汀出现才点火!”
仓库里突然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这说明什么?”李睿自问自答,“说明那具尸体是烧给贾斯汀看的!而贾斯汀背后还有人,一个能让国际杀手乖乖听话的人。”
韩俊山的下颌线绷紧了,说道:“贾斯汀杀了牛老道后一路到了这里。这说明,他知道这里有制毒工厂。”
姚琛接着说道:“他目的明确,就是来找文斌的。”
“更加重要的是,无论是牛老道还是龙泽,包括这个文斌,他们都没有实力操纵这个规模庞大的制售毒团伙。”韩俊山的眉头越皱越紧,“贾斯汀……”韩俊山突然抓起外套,金属纽扣在墙上刮出一道白痕,“我亲自会会这个硬骨头。”
就在这时,石天明的手机突然震动,他快步走到角落接听。再回来时,脸色比窗外的积雪还要苍白:“韩厅,贾斯汀……死了。”
“医院有24小时看守,怎么会死呢?”韩俊山睁大了眼睛。
“谁说不是呢!”石天明解释道,“早上我亲自跟医生确认过贾斯汀的伤势,根本不严重啊!”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贾斯汀躺在雪白的床单上,嘴唇呈现出诡异的樱桃红色,指甲盖下的青紫像是被打翻的墨水。李睿撑开死者的眼皮,结膜上的出血点如同散落的朱砂。
“氰化物中毒。”李睿的测温仪发出“滴”的一声,“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石天明一拳砸在墙上:“四点半到现在,两道门禁十二个人,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李睿突然俯身,镊子从死者咽喉夹出一枚透明胶囊残壳。“不用查监控了,“他将证物袋举到灯光下,“这是军用速效氰化钾胶囊,特工常用的。”
韩俊山的目光在病房内扫视,最终停在通风口——那上面崭新的螺丝刀痕迹在白色漆面上格外刺眼。他缓步走到窗前,楼下的雪地里,几个模糊的脚印正被新雪慢慢覆盖。
石天明诧异地问道:“羁押之后我们严格地搜过身,当时没有发现啊!这东西怎么进来的?”
李睿看到这里还有其他人,他没有说话。韩俊山抱着双臂在地上走了一会儿后,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老石,你们先出去一下。”他不动声色道。
“李睿,你留一下。”
李睿看向他,问道:“韩厅,您想说什么?”
韩俊山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用手蘸着水杯里的水画了一个问号。
李睿心领神会,也蘸着杯子里的水,写了两个字:NG。
此时,韩俊山的电话响了起来。等挂了电话,他对着李睿说道:“文斌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