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积……分?”
方孝孺,这位被誉为“读书种子”,学究天人的大明第一儒臣。
此刻正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前那张写满了鬼画符的草稿纸,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认识上面的每一个墨点,每一个线条,但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来自异次元的神秘语言。
什么长得像拉长了的“S”的符号,什么写在数字右上角的小字,什么“dx”、“dy”……这……这真的是文字吗?
他活了半辈子,读过的典籍汗牛充栋,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
“咳咳,”方孝孺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感觉自己一生的学问和骄傲,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一种极为羞辱的方式,给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自从被带到后湖之后,就一直与朱旺的观点格格不入。
所以渐渐被朱旺所冷落,最后干脆把他打发的离开了后湖。
没想到这家伙也是个人才,七扯八扯的又跟程氏扯上了关系,被关到了诏狱。
朱旺也是本着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头的人,绝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的想法,把他留下了。
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那块料。
方孝孺此时有心想说“不知”,但“大儒”的身份,却让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一旁的几位老学士,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伸长了脖子,对着那张草稿纸,瞅了半天,一个个都是眉头紧锁表情凝重,仿佛在参悟什么失传已久的“河图洛书”。
朱旺看着这帮被“微积分”折磨得怀疑人生的“老古董”,心中暗笑不已。
让你们天天抱着“四书五经”,觉得那就是天下的全部!
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降维打击!
“怎么?”
朱旺故作不解地问道,“几位先生也看不懂吗?不应该啊。我听说,这‘微积分’,乃是算学之极致,是用来描述‘变化’的学问。按理说,以几位先生的智慧,应该是一点就通啊。”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请教,实则句句都是诛心之言。
方孝孺等人听得是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向以“耿直”着称的解缙,按捺不住,从门外探进了一个脑袋。
他是被朱旺特意叫来“旁听”的。
“殿下,”
他看着那张草稿纸,眼中充满了好奇,“学生虽然也看不懂。但学生以为,此物或许与‘圆周率’的计算,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此言一出,方孝孺等人,皆是眼前一亮!
对啊!
刘徽的“割圆术”,不正是用不断增加边数的多边形,去无限地“逼近”一个圆形,从而计算出圆周率的吗?
这……不就是一种“变化”吗?
而澳王殿下纸上的这些符号,或许……就是一种用来描述和计算这种“无限逼近”过程的,更为高级、更为简洁的语言!
一瞬间,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仿佛在他们的面前,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朱旺看着解缙,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有点悟性。”
他站起身,不再卖关子。
他知道,对付这些真正的聪明人,一味地羞辱,只会适得其反。
只有向他们展示出真正足以令他们折服的“大道”,才能将他们,彻底收服。
他拿起一支粉笔,在早已准备好的小黑板上,刷刷刷地,画出了一条抛物线。
“诸位先生请看。”
他的声音,变得沉稳而又有力,充满了知识的魅力。
“此物,名为‘函数’。乃是描述两个变量之间关系的一种工具。”
“譬如,我军发射一枚炮弹。这炮弹飞出的距离,便会随着炮口的角度、火药的用量、乃至是风速的变化而变化。而‘函数’,便是用来寻找这其中‘最优解’的钥匙!”
“再譬如……”
朱旺又画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图形,“……我大明朝,某一块田地的形状,并不规整。那我们该如何,才能精确地,计算出它的面积,以核定税赋呢?用传统的丈量之法,误差极大,极易滋生腐败。”
“而有了‘积分’,”
他用粉笔,在那不规则图形之下,画出了无数个细小的矩形。
“我们便可以将这块土地,‘分割’成无数个我们可以计算的部分,再将其‘累加’起来。如此,便可得到一个……无限接近于真实的结果!”
“微分,是寻找瞬时之变;积分,是累积无穷之和。”
朱旺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如同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此二者,看似相悖,实则一体两面,互为逆反。此消彼长,周而复始,方为……宇宙运行之至理!”
方孝孺等人,早已听得是如痴如醉。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片前所未有的,由逻辑与符号构成的,瑰丽而又浩瀚的星空。
而他们穷尽一生所学的圣贤之道,在这片星空面前,竟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良久,方孝孺才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摆什么“大儒”的架子。
他对着朱旺,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学生……方孝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愿随殿下,学习此……经天纬地之学!至死……方休!”
“学生,亦愿往之!”
“我等,愿随殿下!”
一时间,整个跨院之内,拜师之声,此起彼伏。
朱旺看着眼前这群平均年龄比自己大了两轮不止的“学生”,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他知道,从今天起,大明朝的“思想钢印”,已经被他,亲手,撬开了一道缝隙。
……
就在朱旺忙着给“老古董”们洗脑,开启大明“文艺复兴”副本的同时。
另一场更为实际,也更为血腥的风暴,正在遥远的云南,悄然上演。
西平侯,沐英。
在得到了朱旺送来的那批“神兵利器”和一千“军校生”之后,便以“秋季演武”为名,将云南境内,所有排得上号的土司头人,都“请”到了昆明城。
宴会之上,沐英先是按照朱旺信中所教的那样,热情洋溢地,向众人展示了一番“新式火器”的“表演”。
当看到一门小小的“没良心炮”,便能轻而易举地,将数十丈外的一座假山,轰为齑粉时。
当看到一名普通的士兵,手持“抬枪”,便能在两百步外,精准地,射穿三层牛皮甲时。
当看到数十枚“手榴弹”,如同天女散花般,在一片空地上,炸出了一片死亡无人区时。
所有在场的土司头人们,脸色都变了。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昔日不可一世的梁王残部,会在短短半个月内,便被沐英的军队,摧枯拉朽般地,彻底荡平。
紧接着,沐英便拿出了第二件“礼物”——一份由锦衣卫提供的,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关于在场每一位土司,与前朝余孽、白莲教、甚至是海外倭寇,暗中往来的……“罪证”。
看着那上面白纸黑字记录的,自己何时何地,与何人见面,交易了多少粮草兵器,收了多少黑钱……
所有土司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西……西平侯……饶……饶命啊!”
“我等……我等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面对跪了一地的土司头人,沐英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只是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声音冰冷地,宣布了他们的“选择”。
“陛下仁德,澳王殿下慈悲。念在尔等,皆为初犯,亦曾为我大明,出过几分力。故,特赐尔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自今日起,所有土司,必须‘改土归流’!废除世袭土官,改由朝廷,委派流官治理!”
“所有私兵,必须就地解散!所有田地人口,必须重新丈量,纳入黄册!”
“凡有不从者……”
沐英的眼中,杀机毕露。
“——如此案!”
他猛地挥剑,将面前那张由紫檀木打造的坚固桌案,一剑,劈成了两半!
……
云南的“改土归流”,进行得异常顺利。
顺利到,连朱元璋都感到了一丝意外。
他看着沐英送回来的,那一份份主动“献出”土地兵权,恳请朝廷派遣流官的土司联名信,以及……随信一同送回来的,数十箱装满了金银珠宝的“罚金”,是龙颜大悦。
“好!好啊!”
朱元璋将一封信,重重地拍在御案之上,“沐英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有咱当年的风范了!这事儿,办得……漂亮!”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朱标,心情大好地说道:“标儿,你看,这便是‘实力’!只要咱们的刀子够快,炮够响,这天下间,就没有什么‘冥顽不灵’之人!”
朱标看着那些信,却是眉头紧锁。
“爹,”他担忧地说道,“沐英此举,虽能解一时之患。但手段……是否太过刚烈了些?如此强压之下,恐非长久之计啊。万一……”
“没有万一!”
朱元璋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咱就是要让他们怕!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天下的主人!只要他们怕了,自然就老实了!”
他看着依旧忧心忡忡的儿子,叹了口气。
“标儿啊,你就是心太软。”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御案下拿出了一份奏报,扔给了朱标。
“你看看这个吧。”
“这是……?”
“凤阳那里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
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你小舅子,好像……也遇到麻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