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战报,如同雪片般,源源不断地飞回应天府。
每一封战报,都代表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也代表着一种全新的、令所有传统将领都感到陌生和恐惧的战争模式的崛起。
“……报!西平侯沐英,率军抵达临安府城下。蛮夷土司依仗城高墙厚,拒不投降。侯爷令炮兵营,以‘没良心炮’,齐射三轮。城破,斩首三千,俘虏上万……”
“……报!我军追击叛军残部至哀牢山。敌军据险而守,于山谷隘口,设下重重埋伏。侯爷命‘手榴弹’营,自山顶向下抛掷‘掌心雷’。一时间,谷内火光冲天,声如山崩。敌军死伤惨重,余者尽皆胆寒,跪地而降……”
“……报!瞿能将军率一千‘军校生’,以‘三段击’战术,于澜沧江畔,正面击溃叛军主力五万人!我军……阵亡三十七人,伤一百二十人……”
一份份战报,摆在朱元璋的御案之上。
他看得是心潮澎湃,龙颜大悦。
但同时,心中也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喜的是,大明军队的战力,在换装了新式火器之后,得到了脱胎换骨般的提升。
那些曾经让他都感到头疼不已的南疆土司,在沐英的钢铁洪流面前,脆弱得如同土鸡瓦狗。
忧的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战争了。
他戎马半生,所倚仗的,无非是“兵法谋略”与“悍勇之士”。
可现在,在朱旺拿出的那些“科学”武器面前,这一切,似乎都变得……有些可笑。
一场数万人的会战,竟然只死了三十七个人?
这……这还能叫打仗吗?
这简直就是在……屠杀!
“爹,”身旁侍立的太子朱标,看着那些战报,脸上也同样充满了震撼与感慨。
“旺哥他……这是为我大明,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啊。”
朱元璋默然不语。
他只是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墙上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
他的眼神,第一次越过了大明的疆域,投向了那片更为广阔的,充满了未知与挑战的地方。
……
与皇宫内的波澜壮阔不同,此刻的澳王府,却是一片宁静祥和。
朱旺正躺在后花园的吊床上,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他的手中,拿着一本刚刚由解缙牵头,初步编撰完成的《新华字典》草稿,看得津津有味。
而在他的不远处,一场别开生面的“学术研讨会”,正在激烈地进行着。
“不对!不对!”
年仅十二岁的解缙,正指着一块小黑板,对着比他年长近十岁的何嵘,唾沫横飞地争论着。
“何先生,您这个‘边际效用递减’的理论,有悖于‘人性逐利’之根本!依我之见,财富的积累,只会让人的欲望愈发膨胀,何来‘递减’一说?”
何嵘也不生气,他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由朱旺特制的水晶平光镜,温文尔雅地反驳道:
“解小友此言差矣。譬如一人饥肠辘辘,食第一块馒头,如食甘露;食第二块,尚有余香;待到第十块下肚,腹中饱胀,这馒头于他而言,便不再是美味,甚至……是一种负担。此,便是‘边际效用递减’。财富,亦是同理。”
另一边,杨荣和杨士奇,则围着一台简易的“手摇发电机”,研究着“电”的奥秘。
“士奇兄,你看,”杨荣摇动着曲柄,看着连接在电线另一端的小灯泡,发出了微弱的光芒,眼中充满了惊奇,“殿下说,这便是‘电’。无形无质,却能发光发热,真是不可思议!”
杨士奇则更为冷静,他一边用笔记下实验数据,一边沉声说道:“勉仁,莫要只看其表。我等要探究的,是其‘里’。殿下曾言,‘电’与‘磁’,乃是一体两面,可相互转化。这其中,必有大奥秘!若能将其参透,我大明……或可拥有‘不夜之城’!”
这些曾经被朱旺从天南地北“忽悠”来的天才们,此刻,已经彻底沉浸在了“科学”的海洋之中。
他们就像一块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朱旺带来的,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并迸发出璀璨的思想火花。
朱旺看着眼前这朝气蓬勃的一幕,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星星之火,已然点燃。
燎原之势,指日可待。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睁开眼,只见自己的新婚妻子,徐妙语正端着一碗冰镇的绿豆汤,俏生生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夫君。”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夏夜的晚风,“看你又在偷懒。喏,解解暑吧。”
朱旺嘿嘿一笑,从吊床上一跃而下,接过绿豆汤,一饮而尽。
“还是我家王妃疼我。”
徐妙语被他这句露骨的情话,说得是俏脸一红,轻轻地啐了他一口。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早已没了最初的羞涩与拘谨。
尤其是在朱旺的“刻意引导”下,她对那些奇妙的“科学”知识,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每日里,不是泡在医学院的实验室里,跟着一堆丫头片子研究《本草纲目》,就是缠着朱旺,问东问西。
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在这种独特的“学术交流”之中,迅速升温。
“夫君,”徐妙语看着不远处那些正在激烈讨论的“天才”们,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我听闻,陛下……最近又给您,送来了几位‘高人’?”
“消息倒是挺灵通。”
朱旺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着说道,“算不上什么高人,不过是几个……有趣的家伙罢了。”
他口中的“有趣家伙”,正是前几日,被朱元璋亲自下令,从诏狱之中弄出来,送到了他澳王府废物再利用的一些人。
……
澳王府,一处僻静的跨院内。
被后世称为“读书种子”的方孝孺,此刻正与几位同样因“空印案”而获罪,却又被朱旺“特赦”出来的江南大儒,坐在一起,相对无言。
气氛,尴尬而又凝重。
他们都是当世顶尖的学者,是士林之中,人人敬仰的宗师级人物。
可如今,却成了澳王朱旺府中的……“食客”。
说得好听点,是“特聘顾问”。
说得难听点,就是……一群被圈养起来的,随时可能被拉出去砍头的囚犯。
“正学兄,”一位老儒,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澳王殿下……将我等‘请’来此地,却又不闻不问,这……这到底是何意啊?”
方孝孺,字正学。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还能是何意?”他缓缓说道,“无非是……杀人诛心罢了。”
“我等先前,不是一直联合起来,上书弹劾他‘乱政’,说他那‘义务教育’是‘有教无类,坏了纲常’吗?”
“现在,他便将我们这些‘最懂规矩’的人,‘请’到他这‘最不讲规矩’的地方来。让我们亲眼看看,他到底是如何‘乱政’的。”
另一位大儒闻言,愤愤不平地一拍桌子:“简直是奇耻大辱!我等圣贤门生,岂能与此等‘酷吏’、‘国贼’为伍!老夫明日,便要去面见陛下!拼了这条老命,也要……”
“然后呢?”
方孝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让陛下再将你送回诏狱,尝尝锦衣卫的全套大刑?还是……直接遂了你的愿,让你去菜市口,当一回‘殉道’的英雄?”
那大儒被噎得是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方孝孺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与迷茫。
“诸位,时代……或许真的要变了。”
他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只见窗外的小院里,朱旺的那两个亲传徒弟,朱雄英和朱高炽,正带着一群刚刚通过考核的“天才少年”,围着一个巨大的地球仪,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不对!师傅说了,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所以,从应天府到那什么‘欧罗巴’,往东走,比往西走,要近得多!”
“那我们为何不直接派船队,往东去呢?”
“因为……因为中间隔着一片比大明还要广阔的陆地,和一片……比所有陆地加起来还要巨大的‘太平洋’啊!”
听着那些孩子们口中说出的,一个个闻所未闻,却又仿佛蕴含着无上真理的词汇。
方孝孺只觉得,自己穷尽一生所学的圣贤之道,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朱旺带着徐妙语,笑呵呵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哟,几位先生,都在呢?”
他自来熟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去请了。”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代表着大明朝最高学术水平的“老古董”,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几位先生,学问渊博,乃是国之瑰宝。小子不才,最近在研究一些‘上古奇术’时,遇到了一些小小的瓶颈,想……请几位先生,帮忙参详参详。”
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厚厚的,画满了各种奇怪符号和公式的……草稿纸。
“来,几位先生,帮我看看。”
他将第一张草稿纸,放在了方孝孺的面前,指着上面一行如同鬼画符般的符号,一脸诚恳地请教道:
“这个……‘微积分’,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