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湿漉漉的发梢,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最后的伪装。
沈禾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她没有去接那碗冒着热气的姜汤,而是站起身,缓步走到门边,“咯哒”一声,将门闩落下。
小小的动作,却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萧景迟端着碗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傻笑也微微一滞。
“禾禾,关门做什么?”
沈禾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阿笙?”
萧景迟的瞳孔,猛地一缩。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歪着头,满脸困惑。
“禾禾在说什么呀?”
“阿笙是谁?是禾禾的朋友吗?”
沈禾看着他,心中涌上一阵酸楚。
她没有再与他争辩,只是默默地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了桌上。
“当啷。”
一声脆响。
那是一块碎裂的银片,边缘锋利,在烛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正是他那张银色面具的一角,在落水时被她死死攥在了手心。
萧景迟的目光落在面具碎片上,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沈禾的视线,却缓缓下移,落在了他端着碗的左臂上。
那里的衣袖虽然湿透,却依然能看出底下包扎的痕-迹,与那晚他悄悄上药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的声音,带上了压抑不住的颤抖。
“在山上为我挡刀,伤在这里。”
她的手指,虚虚地指着他的左臂。
“方才在河里救我,是不是又牵动了伤口?”
“疼不疼?”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重地砸在了萧景迟的心上。
他眼中的天真与懵懂,如潮水般褪去。
那份痴傻的伪装,终于在他心爱的姑娘面前,寸寸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清明、是深邃,是藏匿了太久的锐利与沉静。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姜汤,挺直了脊背。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傻王爷。
他周身的气场,凛冽如出鞘的利剑。
“是。”
一个字,沙哑,却坚定。
“我就是阿笙。”
终于承认了。
沈禾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轰然断裂,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滚落。
不是喜悦,而是滔天的委屈与后怕。
“为什么!”
她上前一步,攥紧拳头,几乎是嘶吼出声。
“为什么要一直骗我!”
“萧景迟,你知不知道,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蒙在鼓里!”
“我为你担心,为你筹谋,甚至在你被人欺负时,我还想着要如何保护你!”
“可你呢?”
“你明明有能力保护自己,却眼睁睁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你面前费尽心机!”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般的控诉。
萧景迟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如刀割。
他想要上前抱住她,却又怕她推开。
“禾禾,不是的……”
他急切地解释,“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朝中局势诡谲,我若不装傻,早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又如何能护你周全!”
“保护我?”
沈禾凄然一笑,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可知,你每一次以阿笙的身份出现,每一次受伤,我的心有多痛!我宁愿……”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更激动的声音打断。
“因为我爱你!”
萧景迟猛地跨前一步,抓住了她的双肩,双目赤红。
“因为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在你还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你了!”
“我不敢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怕!我怕你知道后会疏远我,我怕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禾禾,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石破天惊的告白,让沈禾所有的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汹涌的、毫不掩饰的爱意与痛楚,一时之间,忘了言语,也忘了哭泣。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你可知道……”
她哽咽着,唇边却绽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这一世,最庆幸的事,就是在那场寿宴上,求太后将我……嫁给了你?”
一句话,道尽了重生后的所有心酸与庆幸。
萧景迟的身体,猛地一震。
四目相对,所有的欺骗、伪装、委屈、爱恋,在这一刻,尽数交融。
他再也无法克制,一把将她狠狠搂进怀里,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
“禾禾……”
“景迟……”
两人相拥而泣,将彼此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尽数宣泄。
就在这时!
“啊!”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谷雨的惊呼!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萧景迟眸光一凛,闪电般松开沈禾,身形一晃便拉开了房门!
只见门外的廊下,一个小太监正狼狈地趴在地上,旁边是摔碎的茶具,而谷雨正惊愕地指着他。
是小权子!萧景迟身边那个最忠心的内侍!
“王……王爷饶命!王妃饶命!”
小权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只是想给王爷送安神茶!奴才什么都没听到!求王爷饶了奴才这条狗命!”
他躲在窗外偷听,竟被这屋内的惊天秘闻吓得失手打翻了托盘。
萧景迟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沈禾却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小权子是萧景迟的心腹,忠心耿耿,与其灭口,不如收为己用。
萧景迟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日里那清冷王爷的威仪,声音冷得像冰。
“抬起头来。”
小权子战战兢兢地抬头,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
萧景迟盯着他,缓缓道。
“今日之事,若有半个字传出去,你知道下场。”
小权子身体一抖,随即斩钉截铁地发誓。
“奴才发誓!奴才的命是王爷给的!今日之事,奴才会烂在肚子里!若违此誓,叫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禾看着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起来吧,我们信你。”
小权子如蒙大赦,瘫软在地,大口地喘着气。
夜色中,沈禾与萧景迟再次相视,这一次,他们的眼中,再无隔阂,只剩下风雨同舟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