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
严青义更是猛地一震,那双赤红的眼死死地盯着老大夫,仿佛要将他看穿。
“中毒?”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充满了不敢置信。
“先生此话当真?!”
沈禾也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老大夫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怎么会中毒?随心她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老大夫面色凝重,朝着二人一拱手。
“老夫行医数十年,绝不会看错。”
“陈先生中的,并非寻常毒药。”
严青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猛地转向沈禾,眼中是全然的慌乱。
“她今日……她今日到底碰了什么?吃了什么?!”
沈禾拼命地回想,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可她还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没有!”
“随心今日起得晚了,早膳都未曾用,就直接去了舞房!”
“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
严青义的脸色愈发惨白,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他脑中。
“难道说……”
“是在陈府就中了招?”
“不会。”
老大夫断然否定,他捻着胡须,目光如炬。
“中毒的时间并不长,约莫就在一个时辰之内。”
“而且毒性不深,看来下毒之人,只是想给陈先生一个教训,而非取她性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众人心上。
“这毒,就是在这书院里中的!”
书院!
这两个字让沈禾心头一寒。
这里是云山书院,是师父的心血,是她发誓要守护的地方!
竟然有人敢在这里,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对随心下毒!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掠过焦急的严青义,掠过沉重的大夫,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上。
萧景迟。
他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安静地待在那儿,像个被吓坏了的小动物,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禾的心蓦地一软,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景迟。”
她缓缓走过去,蹲下身,与他平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景迟抬起头,那双干净的眸子里蓄满了水汽,他瘪着嘴,声音带着哭腔。
“我……我来找禾姐姐……”
“路过舞房,看到陈姐姐在跳舞……”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下。
“陈姐姐跳舞,好美,像蝴蝶一样……”
“我就……我就趴在窗子上看……”
可很快,他的小脸又皱成了一团。
“可是……可是屋里有个炉子,好臭,熏得我头晕……”
“我不喜欢那个味道,就想把它推远一点……”
他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下,声音越说越小。
“然后……然后不小心,就把它碰倒了……”
香炉?
沈禾猛地站起身,与严青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严青义的声音瞬间变得锐利。
“什么香炉?!”
“舞房为了让学子们舒展身姿,向来不许点任何熏香!”
沈禾立刻对着门外守着的下人吩咐。
“去!”
“把舞房里那个香炉,立刻给我拿过来!”
下人不敢耽搁,飞也似的去了。
很快,一个造型古朴的小铜炉被呈了上来,里面还有未曾燃尽的香灰。
老大夫接过香炉,只凑近了闻了一下,脸色便骤然大变!
他将香炉凑到鼻尖,仔细地嗅了嗅,又用指甲捻起一点香灰,放在指尖细细碾磨。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神中是全然的了然与骇然。
“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将香炉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这香灰里,被人掺了‘散血香’的毒!”
“散血香?”沈禾不解。
她忍不住追问。
“可是,舞房里并非只有随心一人,为何旁人都安然无恙?”
“为何偏偏只有她中了毒?”
老大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对下毒者心机之深的惊惧。
“王妃有所不知。”
“这‘散血香’的毒性,极为阴狠刁钻。”
“若是静坐闻之,此香与寻常安神香并无二致,最多只会让人略感头晕乏力。”
老大夫的目光,缓缓移向床榻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声音沉了下去。
“可一旦闻香之人,进行剧烈活动,导致血脉奔涌,气血上行……”
“这毒性,便会瞬间催发,在顷刻间侵入五脏六腑!”
“陈先生在舞房,正是在……练舞。”
一瞬间,彻骨的寒意从沈禾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一个可怕的,却又是唯一的结论,浮现在她的脑海。
老大夫看着她骤然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真相。
“所以……”
“这毒,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陈先生一个人下的!”
“这根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个死局!”
严青义一股暴戾的杀意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桎梏。
就在这云山书院,就在他的地盘上!
就在这时,老大夫那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不知所措的身影上。
“万幸中的万幸,是宁王殿下打翻了那只香炉。”
此言一出,沈禾和严青义都是猛地一怔。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眼中竟有几分后怕。
“这‘散血香’的毒,是随时间累积的。”
“若是让那炉香再多烧半柱,毒气侵入肺腑,渗透血脉……”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到那时,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
轰——
沈禾只觉得那根在脑中紧绷到极致的弦,瞬间断了。
她猛地转过头,视线死死地锁在角落里的萧景迟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受了惊吓的小鹿模样,大眼睛里噙着泪,惶恐地看着屋里的大人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禾提步,缓缓走了过去,裙摆拂过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景迟,别怕。”
萧景迟怯生生地看着她,小嘴瘪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没有闯祸。”
“景迟,是你救了随心姐姐。”
“谢谢你,景迟。”
萧景迟似懂非懂,只是感觉到禾姐姐的手很暖,笑容也很好看,他心里的害怕便消散了大半,愣愣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严青义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抓住了一线生机。
他一个箭步冲到老大夫面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先生!”
“既然知道毒是怎么来的,那……那随心她……可有解救之法?!”
他的眼中,是全然的乞求和孤注一掷的希望。
老大夫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
“严先生莫急。”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然知道了毒源,那便好办了。”
他胸有成竹地一挥手。
“放心。”
“老夫这就去开方子,以内服汤药清其血毒,再辅以金针渡穴,逼出脏腑余毒。”
“七日之内,包管陈先生痊愈如初,不会留下任何病根。”
这番话,如同一道天谕,重重砸在严青义心上。
他那挺得笔直的脊梁,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猛地一软。
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多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