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创走在道上,腕间星砂流淌的光映着石板路的青苔。路过西境第一座重新筑起的烽燧时,正撞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脚往了望台上抛麦饼,守燧的老兵笑着接住,麦香混着烽燧上新涂的桐油味漫过来,星砂纹路忽然轻轻发烫。
“阿叔,你看天上那颗星星好亮。”小姑娘指着中极城方向,老兵顺着她的手望去,烟杆在掌心磕出火星,“那是护着咱们的星爷呢。”秦创站在烽燧下听着,忽然想起赵将军甲胄上流转的星符——原来所谓守护,从来都藏在这样的对话里。
往东走了三日,恰逢三月初三。东域渔港的晨雾里,数十艘新漆的渔船正解缆,渔民们往船头摆着活鱼祭海,孩童追着浪花跑,银铃般的笑惊飞了滩涂的白鹭。秦创站在礁石上,看李统领曾提及的蜃楼在朝阳里化作淡紫烟霭,左臂船桨纹路泛起清凉,像是有海水顺着血脉轻轻摇晃。
“后生要搭船吗?”老渔民摇着橹靠近,木桨划过水面的弧度,竟与他臂上纹路分毫不差。秦创望着舱里熟睡的婴孩,摇了摇头:“我就在岸上看看。”船行渐远时,他忽然发现每艘船的桅杆上都系着红绸,那是当年被救孩童的家人自发系上的,风过时哗啦啦地响,像无数双手在轻轻鼓掌。
入南疆地界时,火山裂隙已被新长出的藤蔓覆盖。山脚下的村落里,穿靛蓝布衫的妇人正晒着草药,竹匾里摊开的朱雀花晒干后是治风寒的良药。几个光脚的孩童举着风筝跑过,风筝面上画着展翅的朱雀,线轴在手里转得飞快,将影子投在新翻的田垄上。
“先生要不要尝尝火山茶?”守山的老者递过粗陶碗,茶汤里浮着细小的金箔般的花瓣。秦创接过时,后背朱雀羽翼的轮廓忽然泛起暖意,他望着远处孩童们追风筝的身影,想起红衫女子说的“亦护生机”——原来火焰烧尽执念后,会开出这样温柔的花。
转过年春汛,秦创走到中极城旧址时,石碑旁已围了不少人。有东域的渔民来献晒干的珍珠,西境的老兵带来烽燧上的新土,南疆的妇人捧着装满朱雀花的篮子。一个教书先生正让孩童们摸着碑上的纹路认字,最小的娃娃伸手去够星核图案,被哥哥们笑着抱起来。
青铜剑在鞘中轻鸣,秦创忽然解下剑递给出海归来的少年:“这剑该传给能看见烟火的人。”少年惶恐地摆手,他却按住对方的手,腕间星砂流到少年掌心,化作与石碑同源的纹路。“守四方者,从来是人间烟火。”他重复着沈炼先生的话,看少年眼里慢慢亮起光。
离开中极城那日,秦创没再回头。星砂纹路已淡成几乎看不见的浅痕,却在每次遇见人间烟火时微微发烫——在东域渔归的号子里,在西境晚归的牧笛声中,在南疆灶台升起的蒸汽里。他走到一处新起的集镇,看见铁匠铺里火星飞溅,掌柜的正给新铸的犁铧淬水,火星落在地上,竟像极了当年四象守护者虚影消散时的星砂。
“客官打把镰刀不?”铁匠直起腰笑问,秦创望着墙上挂着的农具,忽然觉得青铜剑的寒光,终究是为了守护这样的场景而亮。他摇了摇头,指着远处学堂传来的读书声:“我想去听听孩子们念书。”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星砂在腕间最后亮了一下,像四位守护者在轻轻点头。风里传来新麦的香气,秦创迎着炊烟走去,脚步轻快得像踩着当年云流化成的浪——他知道,所谓镇守,从来不是站成永恒的石像,而是化作人间烟火里的一缕风,一捧土,一滴水,在寻常日子里,护着每个等待黎明的人。
剑鞘上的“统中”二字早已随星核化作星辰,可每当四境响起安稳的鼾声,那两个字总会在人间的某个角落轻轻回响,像一句被岁月藏好的诺言,在烟火升起时,与朝阳一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