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的话音落下,天地间死寂了一瞬。
那股寂静,比万亿生灵的嘶吼更加刺耳。
“陈苦……”
帝俊的口中,几乎是碾磨着吐出这两个字。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灼烧神魂的温度。
并非疑问,而是淬满了无尽杀意的确认。
太一垂在身侧的手掌,五指一根根攥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金色的帝袍袖口之下,青筋虬结,宛若狰狞的怒龙。
原来是他。
又是他!
那个本该在西方极乐净土,诵经念佛的佛门之主!
一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帝俊的脑海中炸开,化作一幕幕让他帝血沸腾的耻辱烙印。
那柄汇聚了妖族无尽气运与怨魂,本该终结一切的屠巫剑,在最终成型的前一刻,剑身之上浮现出的那一道道金色佛文,最终寸寸崩裂,化为齑粉。
那是陈苦的手段。
那一日,妖族天庭之上,一只遮天蔽日的佛掌从三十三重天外探来,无视了周天星斗大阵的亿万星光,无视了妖族所有大圣的拼死阻拦。
那一掌落下,亿万妖族连哀嚎都未曾发出,便神魂俱灭,真灵不存。
那是陈苦的意志。
而现在,眼前这群本该是蛮荒野兽的巫族,肉身坚不可摧,气血撼动星辰,他们所依仗的根基,那门霸道绝伦的九转玄功……
竟然,也是来自于陈苦!
一桩桩,一件件。
这不是巧合。
这是处心积虑的算计,是毫不掩饰的针对!
一股被愚弄、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狂怒,混杂着无法遏制的杀机,自两位妖族帝皇的胸膛中轰然引爆。
那股怒火,不再是无名之火,它有了清晰的名字。
陈苦!
然而,仅仅是刹那的失神。
帝俊眼中的所有波澜,瞬间被一股冰冷的决断所取代。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那亿万巫族组成的钢铁洪流之上。
“眼下不是纠结这些之时。”
帝俊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每一个字都透着金石般的冷硬。
未来的威胁再大,也需要有未来去面对。
眼前的敌人不死,他们妖族,将没有未来。
“先灭巫族,再说其他!”
闻言,太一缓缓点头。
他眼中的怒火与忌惮,也尽数收敛,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那是纯粹的,再无任何杂质的杀意。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今日,先用巫族的血,踏平这不周山!
先用十二祖巫的头颅,来祭奠妖族的亡魂!
至于陈苦……
待到妖族一统洪荒,集整个天地之伟力,再去与他清算这笔血债!
太一不再多言。
所有的话语,都已苍白。
他猛然抬首,目光贯穿了九天十地。
“杀!”
一个字,自他口中爆喝而出。
音波并非向着四周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毁灭的直线,洞穿了前方的虚空,让天地法则都为之颤栗。
与此同时。
嗡——!
那悬于他头顶之上,仿佛亘古便已存在的混沌钟,动了。
它没有剧烈摇晃,只是微微一震。
咚!
一声钟鸣。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寂静。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
天地,化作了一幅黑白的水墨画。
紧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呈现出毁灭性的青黑色波纹,以混沌钟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朝着整个洪荒世界,疯狂席卷。
波纹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镜面,寸寸碎裂,露出背后狰狞的虚空裂缝。
日月星辰,在这钟声之下,光芒黯淡。
风停。
云滞。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拖拽,变得粘稠而缓慢。
这钟声,是号令。
是妖族至高无上的帝皇,对亿亿万妖族子民下达的,最终的战争敕令!
下一刻。
“吼!”
“杀!”
“为了妖皇!”
“为了妖族!”
积蓄了万古的战意与杀气,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寂静的天地被瞬间撕裂。
亿万妖族的嘶吼汇聚成一股,化作了足以冲垮一切的毁灭音浪。
最前方的妖族大军,动了。
一道身影。
十道身影。
万道身影。
亿万道身影!
他们不再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而是汇聚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毁灭浪潮。
无数道身影拔地而起,遮蔽了天光。
无数只利爪撕裂了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
无数双猩红的眼眸,倒映着不周山那巍峨的轮廓,以及山下那严阵以待的巫族。
那是一股洪流。
一股由血肉、钢铁、妖气、杀意所凝聚而成的,无可阻挡的末日洪流。
大地在他们的冲锋下呻吟。
天空在他们的妖气下颤抖。
整个不周山战场,那磅礴的杀机几乎化为了实质,让远在亿万里之外观战的洪荒大能们,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肝胆欲裂。
决战,爆发了。
另一面。
血气冲霄。
那不是寻常生灵的血气,而是凝练了万古煞意,足以污秽仙神,侵蚀大道的巫族精血。
赤红色的狼烟直贯天穹,将云海染成一片血色炼狱。
千百万巫族的身影在血气中浮沉,每一个都如山岳般沉稳,眼中的战意纯粹到极致。
他们不甘示弱。
或者说,巫族的字典里,从未有过“示弱”二字。
面对妖族漫天星斗般的璀璨神通,他们回以最原始,也最霸道的姿态。
迎战!
妖族阵营中,一头大鹏扶摇而上,双翼一展,便是亿万道庚金剑气攒射而出,每一道剑气都足以轻易洞穿星辰。
另一侧,一尊毕方神鸟张口一吐,便是无穷无尽的太阳真火,火海蔓延,要将天地都付之一炬。
诸般灵宝被祭起,悬于九天之上。
混沌钟的虚影镇压时空,河图洛书的幻象演化周天。
神芒激荡,仙光垂落,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每一缕光,都带着必杀的锋芒。
凌厉,森然。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景象,巫族的回应简单直接。
一名魁梧的大巫,面对那亿万庚金剑气,只是发出一声咆哮。
他上身的肌肉猛然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上亮起无数玄奥的图腾纹路,筋肉虬结,宛若万载玄铁铸就。
他没有闪避。
他只是挥拳。
一拳。
简简单单的一拳。
拳锋所至,空间寸寸崩裂,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漆黑空洞。
那亿万道足以洞穿星辰的剑气,撞入这片纯粹的“无”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彻底吞噬,湮灭。
拳可裂天!
另一名巫族,面对那焚天煮海的太阳真火,同样不退。
他猛然一跺脚。
大地轰鸣,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谷以他的落足点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无尽的地煞之气从裂谷中喷涌而出,化作黑色的狂龙,迎向那金色的火海。
地煞与真火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法则在彼此消融,秩序在相互抹除。
脚可碎地!
这就是巫族。
不修元神,不借外物,只信奉自身。
他们的身躯,便是最强的法宝。
他们的拳脚,便是最强的神通。
这一战,积压了两个种族万古的仇怨与怒火。
故而,自碰撞的第一个刹那,便没有丝毫试探,没有半分留情。
方圆亿万里,尽数化作战场。
不,是化作了一片不断崩塌、不断毁灭的混沌地带。
亿万里的山河瞬间蒸发,化作最微末的尘埃。
坚不可摧的空间壁垒,此刻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被轻易撕裂,露出后面深邃、死寂的无尽虚空。
法则的链条一根根断裂,发出清脆而又令人心悸的哀鸣。
秩序彻底紊乱。
在这里,水会向上流,火焰冰冷刺骨,光芒不再直线前行,而是扭曲成怪诞的形状。
虚空大面积地坍缩,形成一个个吞噬万物的黑洞。
劫光如渊。
那毁灭性的光芒从战场中心蔓延,无远弗届,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数化为虚无。
绝世的大恐怖,笼罩了整片洪荒大地。
无数正在闭关潜修的生灵被惊醒,他们骇然地望向那片毁灭的源头,神魂都在颤栗。
“嘶……”
一名刚刚突破大罗金仙境界的修士,脸上的喜悦尚未散去,便被恐惧所取代,他声音发颤。
“退!我辈修士,速速退避!”
“此战太过恐怖!只是余波,便足以让我等道躯崩解,神魂俱灭!”
“一旦被那劫光扫中,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无数遁光亮起,仓皇地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逃窜。
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
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那蔓延的恐怖彻底吞噬。
一名老牌大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经营了数个元会的洞天福地,被一道蔓延而来的劫光扫过。
没有巨响,没有挣扎。
那座仙山,连同其中所有的禁制、灵脉、道场,都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飞灰。
他的心在滴血,脸上却不敢有半分怨怼。
只能带着门人弟子,头也不回地继续奔逃。
洞府没了可以再建。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九转玄功……这就是传说中的九转玄功!”
有大能遥望战场,看到一名巫族大巫被妖族的神通轰碎了半边身子,却在下一个瞬间血肉衍生,完好如初,甚至气息比之前更加强悍,不由得发出惊叹。
“果然名不虚传!”
“巫族有九转玄功,更有那尚在酝酿,引动天地煞气的都天神煞大阵。”
“妖族亦非等闲,屠巫剑凶名赫赫,周天星斗大阵引动诸天星力,同样是盖世杀伐之阵。”
一名见识广博的准圣级大能,目光凝重,分析着战局。
“这一战,究竟孰强孰弱?!”
旁边有人忍不住问道。
那大能闻言,只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无法预测。”
“此等席卷天地的大战,牵扯到两位至高皇者,十二尊祖巫,无数妖神大圣……其走向,已经不是我等能够预测的了。”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在逃难的众生中此起彼伏。
但更多的,是沉默的震撼。
他们只是不断地抽身暴退,再暴退。
直到退到了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才敢停下,用各种神通秘法,遥遥观望那片已经化作毁灭与混沌的战场。
也有人若有所思,在揣测这一战的最终结果,以及对整个洪荒格局的影响。
更有一些生灵,目光深邃而悠远,越过了惨烈的战场,投向了西方。
须弥山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心神,被九转玄功的强大所攫取。
仅仅是十二祖巫,得了陈苦传下的法门,便已经能将肉身锤炼到如此地步。
一举一动,都拥有崩天裂地的伟力,强大绝伦,势不可挡。
那么……
一个让所有人心头为之震颤的念头,不可遏制地浮现出来。
可想而知,作为此法的传道者,陈苦对于九转玄功的掌控,必然是超出众生想象的深厚。
那又该是何等强大?
那又是何等万古无二的风采?!
……
西方佛门,灵山圣境。
无量佛光普照,梵音禅唱自虚空中生灭,金莲朵朵于地面涌现,而后又悄然隐去,循环往复,衍化着一方净土的无上妙谛。
与外界那席卷天地的血色煞气相比,此地祥和得仿佛是另一个纪元。
接引圣人盘坐于金莲之上,面容虽一如既往地疾苦,但那双眸子深处,却蕴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亮色。
他微微颔首,唇角牵动,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呵呵,不错!”
“祝融那莽撞家伙,向来心直口快,今日此举,倒是无心插柳,又为我徒儿扬名了一番。”
声音不高,却带着圣人言出法随的韵律,在准提与红云的耳畔清晰响起。
他所言,正是指不久前,巫族祖巫祝融于妖族阵前,当着洪荒无数大能的面,亲口道出了陈苦身负九转玄功的惊天密辛。
此事,足以让天地为之震动。
换做旁人,身怀此等逆天功法,被如此公之于众,恐怕早已是寝食难安,唯恐成为众矢之的。
可接引没有半分愠怒,心中反倒是欣慰居多。
这可是让自家弟子威望再度暴涨的绝佳契机。
枪打出头鸟?
那种戒律,只适用于那些挣扎于天道之下的凡俗修士。
如今的陈苦,早已是混元大罗金仙。
这等修为,这等境界,已是与天道同阶,与圣人比肩的存在。
风头出尽,又如何?
放眼这三界六道,谁敢对他不利?
退一万步说,又有谁,能真正对他不利?!
听得接引此言,一旁的准提、红云亦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准提手持七宝妙树,轻轻一刷,荡开一圈七彩宝光,他感叹道:
“师兄所言甚是。”
“如今陈苦师侄的影响力,遍及洪荒四海,怕是已经超过我等圣人了。”
他的语气中,既有惊叹,也有一丝与有荣焉的自豪。
红云老祖更是抚掌而笑,他那张标志性的笑脸上,此刻的喜悦发自肺腑。
“何止是超过,简直是处处留名。”
“明明未曾亲自踏足任何一处战场,可无论是巫妖的阵前,还是东海的波澜,处处都有陈苦之名在响彻回荡。”
事实的确如此。
如今的洪荒,陈苦二字,仿佛成了一种无形的“势”。
一种足以影响天地格局,左右众生念头的煌煌大势。
就在这片祥和的氛围之中,红云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目光扫过虚空,仿佛穿透了灵山的无尽佛光,看到了那亿万里之外,被血与火浸染的洪荒大地。
即便身处西方净土,那股冲霄的煞气与怨力,依旧让身为圣人的他感到一丝心悸。
“如今大战已然彻底爆发!”
红云看向接引与准提,郑重其事地提醒。
“我等也该立刻告诫门下所有弟子,自即日起,封山不出,绝不可擅自踏入世间,以免被卷入这场量劫,沾染上巫妖大战的无边因果。”
准提闻言,当即颔首,面色同样严肃无比。
“道友所言极是。”
巫妖量劫,乃是开天辟地以来最为恐怖的浩劫之一,其间产生的因果业力,足以让准圣都万劫不复,便是圣人,也不愿轻易沾染。
佛门虽有大兴之势,但根基尚浅,门下弟子修为参差不齐,一旦被卷入,后果不堪设想。
一念及此,准提不再迟疑。
他抬起手,指尖大道符文流转,一股宏大、庄严、浩瀚的意志开始凝聚。
他准备以圣人之尊,行大道传音之法,将法旨昭告整个西方世界,遍及佛门每一位弟子,乃至每一位生灵的真灵深处。
然,就在那大道之音即将响彻天地的刹那。
一只手掌,平淡无奇地伸出,轻轻按在了准提即将挥下的手臂上。
“师叔,且慢!”
声音温和,却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出手的,正是陈苦。
这一幕,太过出乎预料。
准提准备发出的浩瀚道音,戛然而止。
那凝聚于他指尖的圣人意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瞬间烟消云散。
刹那间,灵山之巅,万籁俱寂。
无论是接引,准提,还是红云,三位天道圣人,此刻的动作完全凝固。
他们的目光,如三道实质化的闪电,齐刷刷地汇聚在了陈苦的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陈苦是要放任门下弟子随意而为,去主动沾染那足以埋葬一切的量劫因果?
这……这岂不是要将整个佛门,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时间,饶是以圣人的心境,也感到了一阵匪夷所思的错愕。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浓重的不解,甚至还有一丝潜藏的惊疑。
他们注视着陈苦,等待着一个解释。
一个足以说服他们,推翻先前决断的解释。
而在三位圣人那几乎要洞穿一切的注视下,陈苦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紧张。
他缓缓收回手,神情依旧淡然。
随即,他意味深长地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了天机,勘破了棋局的深邃。
“呵呵。”
他轻笑一声,缓缓开口。
“对于洪荒其他的生灵而言,这场巫妖大战,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无量浩劫。”
“然而……”
陈苦话锋一转,声音虽然平淡,吐出的每一个字,却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三位圣人的心头。
“对于我佛门弟子而言,这场巫妖大战,却是一场万载难逢,不可多得的大机缘啊。”
此言一出。
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混沌神雷,在接引、准提、红云三人的脑海中猛然炸开。
机缘?
大机缘?!
他们彻底懵了。
将一场足以埋葬一个时代,让天地重归混沌的量劫,称之为……机缘?
这是何等颠覆的言论!
何等疯狂的想法!
准提手中的七宝妙树宝光都停滞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道心,竟在此刻产生了一丝动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红云脸上的惊愕更是无以复加,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唯有接引,在最初的极致震惊之后,猛地捕捉到了什么。
知徒莫若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这位弟子,从不做无的放矢之言。
他的每一个看似疯狂的举动背后,都藏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深远布局。
接引的脑海中,无数念头疯狂闪过,过往的一幕幕画面飞速流转。
最终,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划破了脑海中的迷雾。
他想起了,在西方那片贫瘠大地上,曾经肆虐了无数元会的业力风暴。
想起了,陈苦是如何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将那足以毁灭一切的量劫风暴,生生化解,净化为祥和。
一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心神剧震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接引的呼吸,在这一刻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他死死盯着陈苦,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徒儿的意思是……”
“莫非……莫非是想以我佛门的无上妙义,去净化这场大战所产生的无边因果?”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瞳孔也随之收缩。
“以及……渡化那巫妖二族之中,陨落的无尽冤魂?!”
话音落下的瞬间,接引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及到了真相。
若论渡化冤魂,净化怨念,西方所掌握的手段,简直是惊世骇俗,堪称此道之祖!
昔日,正是凭借这种手段,他们才彻底化解了西方世界的根本顽疾,让这片贫瘠之地重焕生机,为佛门的鼎盛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
而眼下,巫妖二族倾尽全族之力,不死不休地惨烈搏杀。
哪怕是相隔着亿万里的浩瀚虚空,以他们的圣人道果,都能清晰地“看”到,在那洪荒大地上,成片成片的血雨爆绽,将九天云层都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不难想象,这一战过后,天地间将会凭空多出何等恐怖的冤魂、怨念、以及因果业力。
那将是一股足以让天地失衡,让大道哀鸣的负面力量。
而这股力量,在陈苦的口中,却成了……“大机缘”!
果然!
就在接引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陈苦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他对着自己的师尊,干脆利落地一点头。
“不错,弟子正是此意!”
而后,陈苦的目光越过身前,投向了那座于佛光中巍峨耸立的须弥山,以及山下、山间,那密密麻麻的佛门弟子。
一道道身影影影绰绰,汇聚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此刻,这片海洋并不平静,每一滴水珠都倒映着远方那场毁天灭地的巫妖之战,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震撼、恐惧与茫然。
天穹在哀鸣,大地在泣血。
圣人道统的弟子们,此刻无不紧闭山门,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生怕被那恐怖的业力与杀劫沾染分毫。
避之,唯恐不及。
就在这万马齐喑的死寂中,一个声音响起了。
“金翅大鹏、观世音,你等二人何在?!”
陈苦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却轻松地穿透了战场传来的轰鸣,清晰地落入须弥山地界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人群之中,原本正心神俱裂,为那巫妖大战的恐怖威能而感慨的金翅大鹏与观世音,身躯同时一震。
二人脸上的惊叹之色瞬间凝固。
陈苦师兄?
他唤自己二人何事?
无数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过,但身体的本能早已压过了一切思绪。
二人不敢有丝毫迟疑,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两道流光冲天而起,于半空中停住,隔着遥远虚空,向着陈苦所在的方向深深俯身,行了一个大礼。
“陈苦师兄(前辈),我等在此!”
声音恭敬,却难掩其中的一丝颤抖与不解。
陈苦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他们身上,微微颔首。
那平淡的眼神,却让二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你二人这就出世,赶往巫妖战场万里之外。”
“而后,观世音师弟布我佛门妙义,渡化此战冤魂,净化怨念!”
话音落下。
整个须弥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金翅大鹏与观世音更是彻底僵住,二人缓缓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瞳孔深处看到极致的错愕。
啥?!
去……去战场之外?
渡化冤魂?!
这……
金翅大鹏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那可是巫妖大劫!是连圣人都要退避三舍的无量杀劫!
每一瞬间,都有大罗金仙级的强者如同草芥般陨落,其怨气、煞气、业力足以污秽任何准圣道果!
其他圣人门下,此刻都龟缩在自家道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阐教的金钟不曾敲响。
截教的仙岛大阵紧闭。
人教更是无为而治,仿佛世间无此大事。
可自家的陈苦师兄,竟然要他们主动凑上去,将手伸进这滚烫的血肉磨盘里?!
观世音那张素来慈悲为怀的脸上,此刻也绷不住了,浮现出一片浓重的苦涩。
这不是让自己去送死吗?
战场万里之外……听着遥远,可对于那种毁天灭地的大战而言,万里与一寸又有何区别?一道神通的余波,一丝逸散的杀机,都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
他的道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似乎是察觉到了观世音心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恐惧与抗拒,陈苦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带一丝波澜。
“切莫忘了此前本座对于你们的授业!”
那声音平淡,却仿佛一道惊雷在观世音的识海中炸响。
授业……
陈苦师兄的授业!
“何人该莽,何人该稳!”
陈苦的声音继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敲碎了观世音心中的迷茫与恐惧。
“观世音师弟只管布道传法,普度众生。”
“金翅大鹏,则要竭力护佑前者周全。”
轰!
此言一出,观世音与金翅大鹏二人目光之中,那所有的困惑、恐惧、迟疑,于一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两道璀璨夺目的光芒。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二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陈苦的深意。
此前的授业,那一次次看似毫无关联的教导与对练,终于在今日,要派上用场了!
陈苦师兄的布局,竟是如此深远!
观世音是布道者,以佛法妙义为矛,收割那无尽的功德与气运。
金翅大鹏是护道者,以其冠绝天下的速度和强横的肉身作战盾,隔绝一切危险。
一攻一守,一柔一刚。
一者布道,一者护道。
二者相辅相成,彼此互为犄角,才能在这场泼天杀劫的边缘,安然无恙地攫取那无上机缘!
更何况,金翅大鹏如今已是准圣修为,一身战力更是同阶之中的佼佼者,仅仅是远离战场万里,护住一个一心传法的观世音,当是绰绰有余。
想通了这一切,二人胸中那口郁气尽数吐出,只剩下无尽的钦佩与昂扬的战意。
他们不再多想,再度躬身,声音已是坚定无比。
“我等,谨遵师兄(前辈)法旨!”
话音未落,二人身形一转,化作一金一白两道神虹,毫不犹豫地撕裂虚空,朝着那煞气冲天的巫妖战场方向疾驰而去!
陈苦的目光没有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毫不停顿,视线一转,再度落入下方的人群之中。
“迦叶、孔宣,上前听命!”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苦行僧迦叶,与神情孤傲的孔宣同时出列,躬身领命。
“你二人同样出世,赶往巫妖战场之外……”
“阿那律、食铁兽……”
“……”
一道道命令,从陈苦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每一次点名,都是两个人。
每一次安排,都是一攻一守,一静一动。
一个布道之人,必然辅以一个修行了九转玄功,主杀伐之道的强者护佑。
这番井井有条,又石破天惊的吩咐,让一旁始终沉默的接引、准提二圣,看得都有些目瞪口呆。
他们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惊愕,到中途的疑惑,再到此刻,已然化为了全然的震撼。
疯了?
不……
不是疯了!
陈苦这是要……这是要将整个佛门的精英弟子,尽数派遣而出!
他要在这场席卷洪荒的量劫之中,为佛门下一盘惊天动地的大棋!
巫妖大战何其恐怖?
每时每刻,陨落的生灵都以亿万计数!那冲霄的怨念与业力,几乎要将整个洪荒的天空染成墨色。
如此海量的冤魂,若只靠一两个人,穷尽一生也无法渡化。
唯有佛门弟子尽出,如一张大网般铺开,才有可能将这滔天的业力,转化为佛门的资粮!
当然,陈苦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思缜密到了极点。
他充分考虑到了每个弟子的修为差异。
观世音、金翅大鹏这等顶尖战力,便安排在万里之外,直面最汹涌的浪潮。
至于实力更弱的弟子,则相距十万里,乃至数十万里!
在保证绝对安全的前提下,行渡化之举,磨砺道心,收割功德。
此举,对于这些佛门弟子而言,本身就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到了后来,接引与准提也已然彻底看穿了陈苦的全部用意。
此前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顾虑与担忧,早已被无尽的激动与狂喜一扫而空。
接引那张常年疾苦的脸上,此刻竟是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布道、护道,相辅相成!”
“妙!妙啊!”
他看向身旁的准提,眼中的欣喜几乎要溢出来。
“呵呵,如此一来,我佛门弟子便如百万棋子,瞬间布局于天地之间。”
“那巫妖二族不论谁胜谁负,他们造下的任何一道业力、任何一丝因果,最终都将流入我佛门之手,化为我佛门的气运、功德!”
“经此一战,我佛门……必然还能再度一飞冲天,节节攀升!”
接引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那血色的天空之下,一张由佛光构成的无形大网,正在缓缓张开。
百万棋子!
此言,绝非虚妄。
曾经的天数定论之中,截教号称万仙来朝,拥上万门徒,便是那洪荒天地无可争议的第一大教。
可如今,这第一,早已易主。
自陈苦入主西方,佛门之名响彻寰宇,世间但凡有灵之物,皆心向往之,奔赴须弥。
山野精怪,草木化灵,上古遗种,乃至人族修士。
其数,早已不可计。
佛门二代弟子,三代弟子,乃至是新入门的四代弟子,层层递进,已成燎原之势。
香火鼎盛,传承不绝。
此番景象,让身为佛门二圣之一的准提,道心都泛起剧烈的波澜。
他的目光从那片由亿万生灵汇聚成的佛光海洋上收回,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疑,死死钉在了身前那个年轻道人的背影上。
一个念头,一道电光,在他脑海深处轰然炸开。
准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的干涩。
“师侄……”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言语,又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翻涌的心绪。
“此前你为众人授业解惑。”
“莫非,从那时起,你便已在为今日之局做布置?”
话语出口,准提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
这猜想太过骇人。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初陈苦开坛讲道的景象。
那一日,陈苦所传,并非什么高深佛法,也不是无上神通。
而是两种截然相反,甚至有些矛盾的“道”。
一为“稳健”。
一为“莽撞”。
他详尽剖析了对敌之时,何时该退,何时该进,如何以稳健之姿消磨强敌,又如何以莽撞之态,行雷霆一击,撕裂战局。
当时,别说那些新入门的弟子,就连他与接引,都只当是师侄在传授一些实用的对敌经验。
虽有深意,却也未曾多想。
可现在……
准提的目光再度投向那遥远的巫妖战场。
佛门弟子组成的战阵之中,景象与他所想完全吻合。
那些生性沉稳,气息悠长的弟子,结成厚重阵势,金刚不动,佛光普照,将妖族大军的凶戾攻势层层化解,任你神通万千,我自岿然。
而另一批气息暴烈,战意高昂的弟子,则在阵势庇护下,三五成群,结成尖刀,瞅准战机便悍然杀出!
其势凶猛,一往无前,往往能在一瞬间便撕开妖族大军的薄弱之处,斩获战果,而后迅速归阵。
一稳一莽,一静一动。
两者间的配合,圆融如意,毫无滞涩,竟是将佛门大军的战力凭空拔高了数个层次!
若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准提第一个不信。
巧合,绝不可能精妙到如此地步。
唯一的解释,便是陈苦那深不可测的心思。
他拥有着洞悉未来的眼,提前布局的手段!
面对准提那几乎是质问的惊骇话语,陈苦却连头也未回。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宛如一杆刺破苍穹的长枪。
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准提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次的震撼。
他……究竟在图谋什么?
陈苦的目光,深邃得宛如星空,倒映着巫妖二族血战的惨烈景象。
亿万生灵的嘶吼,神通法宝的碰撞,法则秩序的崩塌……这一切,都未能让他的眼神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
为今日布局?
不。
格局小了。
他陈苦所谋,又岂是区区一个巫妖量劫。
他所传授的“稳健”与“莽撞”之道,是为整个佛门未来的无尽岁月所准备。
千年之后,万年之后,乃至无数个元会之后。
只要佛门弟子依旧如此搭配,便能组成最坚韧,也最具爆发力的力量。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为佛门,铸就一个万劫不磨的根基。
远方的战局,光华愈发炽烈。
血与火交织,煞气与佛光碰撞,将整片天穹都渲染得斑驳陆离。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陈苦口中吐出。
他终于转过头,平静的目光扫过身旁的几位洪荒顶尖大能。
“师尊、师叔,红云道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我等,也该做好准备了。”
“大战已然愈演愈烈,只凭诸位师弟师妹,恐怕还远远不够。”
陈苦的话音落下。
方才还沉浸在震惊中的接引、准提,以及一旁始终沉默观战的红云,神色瞬间一变。
先前那种对于陈苦布局的惊叹与审视,顷刻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圣人的绝对专注。
他们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锐利得仿佛能够洞穿时空,牢牢锁定住那片愈发狂暴的战场。
大战,要升级了。
而他们,怕也即将入局。
……
而另一边。
九天之上的罡风被无边血气染成猩红,大地早已崩裂,化作一片焦黑与暗红交织的深渊。
残破的巫族战旗倒插在巨兽的骸骨上,妖族的星幡碎裂,黯淡无光,被一只断裂的、覆盖着青色鳞片的手爪紧紧攥住。
杀戮的喧嚣已经止歇,天地间只余下一种令人神魂悸动的死寂。
这是连时光都仿佛被凝固的死寂。
就在这片宛如混沌初开前的终末废墟之上,一线金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血色天幕。
那光芒并不炽烈,却温润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慈悲,缓缓渗透进这片被怨毒与杀意浸透的每一寸空间。
一尊、两尊、三尊……
一道道身影沐浴在那金光中,自虚空深处一步步走出。
他们或手持杨柳玉净瓶,或拈花微笑,或身后五色神光流转,或身形快若流光,气息却截然不同。
观世音。
迦叶。
孔宣。
金翅大鹏。
每一位,都是洪荒之中足以搅动一方风云的赫赫存在。
此刻,他们却齐齐现身于这巫妖决战的终焉之地。
天地之间,无数隐藏在维度夹缝、洞天福地中的大能,其神念早已化作无形的眼,洞察着这片战场。
当这几道身影出现时,那些古井无波的神念,齐齐掀起了一阵剧烈的波动。
初时,是愕然。
混沌钟的余音尚未散尽,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煞气仍在侵蚀着天地法则。
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了。
“咦?佛门弟子出世?”
一处不知名的洞天内,有苍老的声音自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他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空间,锁定在那几道身影之上,神念反复扫过,确认着他们的身份。
没有错。
那独特的、与世间一切杀伐之道截然不同的平和气息,正是西方佛门。
“难道他们也要插手这巫妖终战么?!”
幽冥血海深处,一道猩红的意念冲天而起,搅动着无边业火。
那意念中充满了警惕与贪婪。
巫妖两族拼至油尽灯枯,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渔翁得利之时?
佛门,也想来分一杯羹?
“佛门…莫不是想要相助巫族一方的吧?!”
九天之上,残存的妖族天庭碎片中,有妖神发出不甘的怒吼。
毕竟,妖族曾与佛门有过因果。
那金翅大鹏与孔宣,更是出身于凤族,与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他们此刻流露的气息,却又完全倒向了佛门。
这是背叛?还是另有图谋?
一道道目光,一道道神念,在虚空中无声地交织、碰撞。
揣测,怀疑,警惕。
整个洪荒大地上,所有幸存的生灵,都将注意力投向了这里。
他们等待着。
等待着佛门这石破天惊的一步,究竟会落在何处。
是挥向巫族残部的屠刀?
还是刺向苟延残喘的妖神的利剑?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窥探的目光,尽数凝固。
观世音手持玉净瓶,瓶口微斜。
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没有法则的崩裂。
只有一滴晶莹剔透的甘露,自瓶中悠然飘落。
甘露离瓶即散,化作一场笼罩天地的蒙蒙细雨。
雨丝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带着一股清冽的、宛如初生草木的香气。
当第一滴金色的雨水落在焦土之上,那片被巫妖之血诅咒、亿万年都无法恢复生机的土地,竟发出“滋滋”的轻响。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气,从泥土中、从骸骨里被逼出。
那是战死者最深沉的怨念,是最恶毒的诅咒。
可在这金色雨丝的冲刷下,那些狰狞咆哮的黑气,竟一点点消融,一点点净化。
凄厉的嘶吼,逐渐化作了一声解脱的叹息。
另一边,迦叶尊者面带微笑,一步踏出。
他脚下并未生出祥云,而是在那污浊的血泊之中,绽开了一朵金色的莲花。
一朵。
十朵。
百千万朵。
顷刻之间,金莲开遍了整个战场。
这些金莲扎根于尸骸与怨气之中,汲取的却不是血肉精华,而是那些无法安息的残魂。
无数残缺不全的魂魄,被金莲的佛光吸引,前赴后继地投入莲心。
金莲轻轻合拢,再绽放时,魂魄已失了戾气,化作最纯粹的真灵,脸上带着安详,朝着迦叶微微一拜,而后化作光点,飘向轮回深处。
孔宣立于高天。
他并未祭出任何法宝,只是缓缓展开了身后那名震洪荒的五色神光。
赤、青、黄、白、黑。
五道神光轮转不休,形成一道巨大的光轮。
以往,这神光一出,无物不刷,无物不破,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大杀器。
可今日,这五色神光却并未展现出任何杀伐之力。
光轮转动,并非刷向某个敌人,而是笼罩了整片天地。
光华流转所过之处,空间中弥漫的、足以让大罗金仙都心神失守的滔天煞气、无边恨意,竟被那五色神光硬生生刷去!
不是湮灭,也不是镇压。
而是度化。
是将那最本质的毁灭与怨毒,转化为一种平和的、中正的元气,缓缓归于天地。
金翅大鹏鸟则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
这鸣声穿金裂石,却不带丝毫杀意。
音波扩散,形成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那些在战场上空盘旋不去的、因执念而化作厉鬼的强大英灵,在这鸣声中身形一滞。
他们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有了一丝清明。
他们忘记了仇恨,忘记了厮杀,只记得自己是谁,来自何方。
最终,他们在鹏鸟的长鸣声中,放下了手中的残兵,对着故乡的方向遥遥一拜,身影便如青烟般消散。
世间各处,一道道佛门妙法氤氲而出,绽放佛道金光。
这光芒,照亮了幽暗的血海,温暖了冰冷的九天。
那些原本紧张、错愕、充满戒备的大能们,陷入了更深层次的震撼。
他们的神念,他们的道心,都在此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们…是在渡化冤魂、净化怨念?!”
有古老的存在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种梦呓般的不真实感。
杀戮,争霸,夺取气运,证道混元。
这才是洪荒永恒不变的主题。
可佛门此举,却像是在这幅血腥酷烈的画卷上,硬生生泼洒上了一片慈悲的金辉。
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
令人动容。
“这……”
显然!
佛门弟子此举,也再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