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吉用思索的目光盯了江轲好一会儿,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怕她被人欺负?就是说你娶了这丫头,别的女人就不娶了?”
江轲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倒也不至于护到这个份上,再说了,别的女子也不像阿丽娜这样跋扈。”
他大她十岁,对花月之事有需求,而珠珠身量虽修长,在他看来还跟个孩子似的,太娇气,他不喜女人于床事上太娇气。
江轲自圆其说,但呼延吉听懂了他的意思,就是不娶阿丽娜,会娶珠珠。
“滚,滚……”呼延吉气得赶人走。
江轲从呼延吉面前把茶盏夺回,啜了一口:“什么稀罕物,味道也不怎么样。”
呼延吉差点一口气闭过去。
回到内廷后,呼延吉把这话告诉了江念,江念本在筹划联姻宴,这会江轲又反悔不愿意娶阿丽娜,白忙活一场。
“他既然不愿意娶,阿丽娜也不愿嫁,不如趁早了结此事,免得日后生怨。”江念巴不得他二人成不了。
“容我再想一想。”呼延吉说道。
这件事情,若是一开始不同意联姻倒还罢了,不同意联姻他自有不同的处理办法和回应,可现在已是同意又突然反悔,就有些棘手。
江念知道呼延吉顾虑什么,无非就是原本夷越占主动,这个时候突然改口不联姻,反落了下乘,变得被动。
“妾身倒是想起一事。”
“何事,说来。”
江念住在大夏一年之久,后来住进九泽台,有些事情不去刻意打听也会传到耳朵里。
“妾身也只是听说,阿丽娜公主原先同大夏的魏王有过婚约,还是大夏皇后牵线张罗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没成。”
话说到这里,呼延吉明白过来,不必夷越出面取消联姻,可通知魏王,毕竟这二人有过婚约,让阿丽娜修书一封送往大夏,探探魏秋的意思。
若魏王愿意出面要人,那么就是大夏同乌塔之间的事,夷越不仅可以把自己摘出来,魏王还得承夷越一份人情。
呼延吉点头道:“我知道了。”
……
这边,阿丽娜得知让她给魏秋去信,本该最配合的她却犹豫起来。
她不想去信给魏秋,不想求他,说更直白一点,她心里有些怨他。
可是这份怨在她的自由面前不值一提,她向来是个拎得清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在旁人看来显得自私,可她不觉着自私有什么不好。
哪怕现在,她也这么认为,只是从大夏颠沛到夷越,之后又经历同从前众星捧月截然不同的对待,她也知道了怕,尝到落难后无助的滋味。
阿丽娜用心地写了一封书信,认为这封信就算不能打动魏秋,也不至于无动于衷。
这封信在寄出后,江念让人将阿丽娜请回王庭,一应起居日常皆有人服侍伺候。
……
江念的肚子已有六个月大,凸显出来,蹴鞠社亦办了起来,有苏和打理她没怎么操心,香料铺子也请了人照管。
她因身子重,不常往王庭外去。
这日,江念沐身毕进到寝屋,走到美人榻边坐下,秋月在她身后塞了几个引枕,然后屈身替她除去绣鞋,将那双微肿的脚放到榻上,扶她靠好。
“小殿下呢?”江念问道。
秋月侧坐到榻上,一面打扇一面说:“在偏殿午睡,乳母照看着。”
江念点了点头,抬手从旁边的小案取了一块冰果吃。
因着怀孕,身形比从前更加丰润,轻纱下香馥馥的肌依稀可见。
头一胎秋月伴着江念在荣水湾养胎,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时候同样的月数,肚子不似现在这样硕大。
宫医每日前来把脉,只说脉形宽大等一些宽泛的话,再说些养胎的话语。
秋月看了一眼那隆起的肚:“只怕仍是个小王子呢。”
江念一手托肚,又拈了一块冰果:“这一胎跟朔儿那时不同。”
“怎么不同。”
“很安静,朔儿那时在肚子里可闹,还以为生出来会是个调皮的,谁知却是个乖小子,这一胎一点也不闹,安安静静的。”江念笑说道。
秋月接话道:“不论小王子还是小公主,一定更乖了。”
江念想想也是,正说着,外面通传大王回殿。
秋月搀扶着江念起身,出了寝屋。
呼延吉见江念迎了出来,几步上前说道:“不是说不用迎候么,你身子重。”
“无事,动一动也好。”
之后,江念歇坐在外殿,呼延吉去了沐室,沐洗一番,然后更衣出来,正巧撞见她拈了一小块冰丢到嘴里含着,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就这样热燥?”呼延吉走到她的身边。
江念把嘴里的冰块吐出,说道:“并非真吃,就是含着降降温。”
“这还不叫吃,在嘴里都化了。”
两人说着说着发现刚才的对话有些不对味,于是赶紧止住话头,聊起其他的。
“阿丽娜没闹事罢?”呼延吉问道。
“没有,倒还老实,大多时候在殿里,不过晨间会去祥云殿走一趟哄哄老太太,再没别的,她比咱们着急。”
书信已寄出些时日,一直没有回音,这会儿最煎熬的就是她了。
“对了,崔府的筵宴你别去了。”呼延吉说道。
“原是打算不去的,去一趟尽受礼受拜,不自在,不过阿史苓给阿丽娜下了帖子,她应当会去。”
呼延吉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之后两人又说了些话,膳房开始摆饭。
用罢晚饭,呼延吉往祥云殿去了,江念便在殿院后散步消食,待呼延吉回来时,天已完全暗下来。
夷越虽说没有寒冬,不过也并非全年高热,雨季时白日稍热,但一到夜里就很凉爽。
这会儿,外面开始刮起大风,吹得窗外树叶翻腾,枝木摇颤,夜风从窗口窜进,在屋中游走,发出啸声。
江念因贪这份舒爽的凉意,不叫宫婢们关窗。
“你着几人去殿外看看,大王怎么还没回,不行派几人去祥云殿走一趟。”江念对秋月说道。
秋月应下,正待出寝屋吩咐,就听见殿外通报说大王回了,接着脚步声朝内殿走来,不一会儿,人就进到殿里。
呼延吉头身全湿。
“怎么了这是?雨还未落怎的头身湿成这样?”
呼延吉拿过宫婢递来的干巾,胡乱擦拭:“这边还没下,祥云殿那边却下得好大,雨脚一会儿就过来了。”
江念扶着腰走到呼延吉身边,推他道:“快去用热水浸浸,换身干爽衣衫,免得着凉。”
呼延吉便转身出了寝屋,以热水浸身,更换了一身宽松的长衫,再次进到寝殿,挥手让殿里的宫人们退下。
江念靠坐在毡毯上的一把躺椅上,这是呼延吉特意让匠人造的,椅子下半部为弧形,可置于柔软的毡毯,方便她靠坐。
呼延吉走到矮几边,仍像往常那样,给自己沏了一杯花茶,最后用拈子夹取冰块放入盏中,过了一会儿才端盏饮茶。
江念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分了一点心神在他那边。
发现呼延吉坐在那里出神,眼睛落在冰匣上,准确地说是落在那些冰块上,不知在想什么。
“怎的发怔起来?”江念问道。
呼延吉抬眼看向江念,江念这发现他的脸颊有可疑的红晕,以为是淋雨后发热,于是撑着椅扶起身,几步走到他的跟前,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是不是刚才着了凉。”江念探拭一番,“并无发烫,怎么脸上这样红?”
呼延吉将她的手拂下:“就是有些热。”
“那要不再让宫侍运些冰匣来?”
殿里的风还呼呼刮着,一个电闪,屋里骤亮一瞬,继而轰隆一声雷鸣,雨点砸下,噼里啪啦越来越密,越来越响。
江念心下奇怪,她一个挺着大肚的人都不觉得热,怎么呼延吉反倒言热。
呼延吉眼也不抬地说:“有些燥热……”
江念还未会过意,顺势说道:“那你也像我,含一块冰在嘴里,兴许能好一点。”
呼延吉真就依她之言,拈了一块冰放进嘴里,在唇舌间转了转,然后吐到小盏里。
江念坐在他身侧,见他这样听话,想摸摸他的头顶,那一头微卷的长发在风吹下已干了大半,头顶细软的碎发被风拂动,有些莫名的呆怔。
因刚才含过冰的缘故,他的唇瓣晶亮的湿着,更叫她忍不住,当真抬手抚上他的头顶。
呼延吉愕愣住。
江念摸了一会儿,放下手,却被呼延吉半道截住,将那截腕子擒在手里,眼中带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