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的余波,化作了最坚固的囚笼。
萧烬羽的营帐被移至御帐之侧,居于整个车队最核心的位置。诏命冠冕堂皇:“为便陛下随时咨询养生之道。”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位年轻的国师,已被郎中令蒙毅麾下的精锐郎官,围得铁桶一般。
莫说悄然离队去寻觅系统所需的“药引”,便是日常出帐走动,也必有两条沉默如影的郎官,寸步不离地紧随其后。
“书瑶,我们的‘潜行计划’彻底夭折了。”萧烬羽在意识海中苦笑。
恰在此时,沈书瑶的虚拟影像陡然变得尖锐:“警告!东偏北方向,距此约三里处,检测到间歇性高能量信号!特征分析……疑似钯-107同位素结晶,极可能是陨石碎片!信号极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
机会!萧烬羽心脏猛地一缩。那救命的“药引”近在咫尺,他却身陷这权力的核心牢笼,动弹不得。
沈书瑶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凝重:“嬴政的身体就像一个底部有裂痕的鼎,之前的调理不过是暂时减缓了鼎中水液的流失。他现在把你视作了最后一道续命的屏障,绝不会再给你任何脱离掌控的机会。”
“他需要我这颗‘续命丹’,自然要牢牢攥在手里。”萧烬羽心中一片冰凉。
帐外传来郎官恭敬却不容置疑的通禀:“国师,陛下召见。”
又来了。每一次面对那位睥睨天下的始皇帝,都是一场心力交瘁的行走于刀尖之上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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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帐之内,浓郁的龙涎香气也压不住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
嬴政未着繁复的冕服,只着一身玄色常袍,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接掠过一切虚礼,落在萧烬羽身上:“国师,朕近日夜卧不宁,寐中多惊。你那‘安神养魂’之法,何时能见根本之效?”他的指节无意识地、一下下叩击着紫檀木榻沿,流露出这位霸主内心深处罕见的焦躁与不安。
萧烬羽立刻与沈书瑶沟通:“扫描他的实时生理数据,制定紧急安抚方案。”
“目标状态:焦虑指数急剧飙升,交感神经系统过度兴奋。建议:立即引导其进行深长腹式呼吸,配合释放‘清心谱’灵韵波。”
萧烬羽依计而行,声音平和舒缓,将现代心理疏导与生理调节技术,完美包裹在玄妙莫测的方外术语之中。
嬴政闭目配合,片刻之后,紧绷的面部线条和肩颈肌肉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些许,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浊气的呼吸:“国师之术,玄妙通神,较之那些金石丹药,更令朕心神舒泰。”
侍立在阴影中的中车府令赵高,头颅垂得更低,将天子每一丝情绪变化和国师每一句言语,都清晰地刻录于心。
“陛下乃承天受命之真龙,此法贵在持之以恒。”萧烬羽一语双关,既指养生之道,亦暗喻当前局势。
嬴政倏地睁开双眼,目光深邃如寒潭:“些许宵小之徒,焉能撼动朕心?倒是国师,为朕之安危所累,不得自由外出寻觅良药。”这看似体恤的话语,配以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锐利眼眸,紧紧锁住萧烬羽。
萧烬羽躬身,姿态谦卑至极:“能侍奉陛下,是臣之福分。至于药引,臣已详绘其形貌特性。然天地灵物,自有缘法,若兴师动众,反恐惊扰其灵性。臣恳请陛下,可将此图样密发予各地心腹,随缘探访。”
他呈上一卷事先准备好的帛书,上面是经由沈书瑶处理过的稀有材料名录与采集要求,实则旨在掩盖其真实目的,并预先设下了“缘法未至”的伏笔。
“嗯,国师思虑周全,便依此议。”嬴政略一颔首,对萧烬羽的“识趣”表示认可,“待回銮咸阳,朕命少府于宫中为你专辟一殿,扩建丹室。”
更大的牢笼!萧烬羽背脊瞬间掠过一丝寒意,面上却适时浮现出感激涕零之色:“臣,谢陛下隆恩!”
退出御帐,傍晚的凉风拂面而来,萧烬羽才惊觉内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与始皇帝的每一次交锋,都是对精神与意志的极致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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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帐途中,正遇郎中令蒙毅按剑巡营。蒙毅拱手一礼,态度相较于初见时稍缓,盖因萧烬羽确实能有效安抚帝心,但那份基于职责的疏离与审视依旧清晰可辨:“国师,护卫之责重大,若有日常所需,可遣人告知。”
萧烬羽恭敬还礼,低眉顺目:“一切皆由郎中令安排,有劳了。”在蒙毅这等精明强干的重臣面前,藏拙示弱,是唯一的自保之道。
然而,真正的危机,总在不经意间骤然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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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车队于一处开阔地暂歇。嬴政召集群臣议事完毕,众人鱼贯而出。以卢生为首的几名方士故意放缓脚步,在帐外不远处,堵住了正欲返回自己营帐的萧烬羽。
“国师年少英才,深得陛下信重,真令我等羡煞不已啊。”卢生嘴角扯出一抹极不自然的笑意,眼中却寒光闪烁,满是算计。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附近几位尚未远去的官员听见。
萧烬羽不欲与之纠缠,侧身便欲绕行。卢生却横跨一步,再次死死挡住去路,语气陡然转为一种看似“忧心忡忡”的腔调:“近来陛下因逆贼之事,圣心劳顿。国师既有感应天地灵气之能,何不借此良机,感应一下那搅扰圣安的‘戾气’源头究竟何在?若能为陛下指明方向,助朝廷铲除奸佞,方是擎天保驾之不世功勋啊!”
此言极为诛心,瞬间将萧烬羽推至风口浪尖。若指认,无论对错,都将立刻卷入血腥的政治清洗;若不指认或指认失误,便是无能,甚至可能被诬为包庇逆贼。
四周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空气仿佛凝固。卢生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萧烬羽心念电转,沈书瑶急促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能量信号源坐标与卢生所指的‘东方’区域高度重合!”——险棋,亦是绝地反击的奇招!
他面色骤然一肃,目光如两道冷电,倏地射向东方苍茫起伏的山峦,声音清朗,刻意提高了音量:“卢先生此言大谬!陛下受命于天,自有煌煌正气护体,百邪不侵!何须妄寻什么虚无缥缈的‘戾气’,徒增杀孽?”
先以堂堂正正之词驳斥其荒谬论调,稳定人心。随即,他气沉丹田,声蕴灵韵,使之显得空灵而威严:“然,先生提及‘感应’二字,倒是机缘巧合。方才立于此处,吾心神忽动——东方三里之外,山峦交汇之所,似有星陨遗粹,凝聚着一股至阳至刚的纯正之气!此气若能有缘得之,于滋养陛下龙体、稳固我大秦万世基业,或有无可估量之裨益!”
这番话虚实结合,借力打力。卢生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根本毫无感应,但萧烬羽指认具体,气势恢宏,一时竟被其镇住,哑口无言。
就在卢生强自镇定,张口欲以“虚妄怪诞”之论搪塞反扑之际——
一名郎官疾步而来,声音洪亮,划破了紧绷的空气:“国师,陛下口谕!”
众人皆屏息凝神。郎官朗声宣道:“陛下闻国师言东方有灵瑞之气,心甚奇之!特命一队郎官,即刻护卫国师前往所指之地仔细勘察,不得有误!”
嬴政的耳目,果然无处不在!他并非全然相信,但萧烬羽的指认与他自身的某些观感产生了微妙契合,这极大地勾起了他的兴趣。这更是一次一石二鸟的精准试探:找到灵物,则试探国师价值巨大;若找不到,便可借此机会施压,进一步收紧掌控。郎官名为护卫,实为最严密的监视与最直接的验证。
卢生等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们本想借刀杀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抛出的毒刃,竟反为萧烬羽劈开囚笼、寻获至宝创造了契机!
萧烬羽躬身领旨,旋即转向面如死灰的卢生,嘴角微扬,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弧度:“卢先生,陛下对此物如此重视。先生素来见多识广,不如与我等同往,一辨真伪?”
卢生岂敢亲身涉入这趟浑水,忙不迭地摆手推拒,几乎语无伦次:“不敢,不敢!老夫还需为陛下准备晚间祈福的丹仪,告退!”说完,便带着几个同样魂不守舍的方士,踉跄着落荒而逃。
萧烬羽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眼中冷冽的光芒一闪而逝。
想用拙劣的陷阱构陷于我?我便用你这陷阱为砖石,铺就我破局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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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郎官们警惕而冰冷的“护卫”下,萧烬羽迈开步伐,毅然走向东方那片苍茫的山峦。虽仍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但他终究凭借急智与胆略,暂时冲破了最核心的权力囚笼,更为自己赢得了获取系统关键资源的宝贵机会。
“书瑶,启动精确导航,接近目标区域后,立即进行深度扫描分析。”
“路径已规划完毕。能量信号极不稳定,必须尽快定位!”
“明白。嬴政,你以为这只是又一次试探?于我而言,这是在绝境中搏出的一线生机。你想借我之力求取长生,我则要借你至高无上的权势,铺就我重返故乡的归途。”
残阳如血,将天地染成一片赤金。萧烬羽的身影被拉得细长,融入暮色与山岚之中。
郎官们紧随其后,皮甲上的铜钉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
他们只见到这位年轻国师步履沉稳,身影在缭绕的暮霭中显得愈发神秘莫测。他们无从得知,在萧烬羽的“天眼”之内,一道唯有他能窥见的幽蓝“仙标”,正清晰地指引着山脉深处的方向。
一场跨越时空的寻宝与求生之旅,就在这位千古一帝的凝视下,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