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云州。
刺史钱林的府邸之内,当他看完孙耀那封充满了“暗示”与“诱惑”的来信时,眯缝着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了一种饿狼看到猎物般的炽热光芒!
“哈哈哈……好!好一个孙耀!好一个‘共取富贵’!”
钱林将那封信重重地拍在桌案之上,对着身旁的心腹师爷,难以抑制地兴奋道:“这个老匹夫,总算是开了窍!知道他自己吃不下这块肥肉,想拉着本官一起入伙了!”
那师爷的眼中,也闪烁着同样贪婪的光。
“大人,信上所言‘南贼辎重无数,皆为徐州民脂民膏’,此事千真万确!那徐州可是咱们江南道最富庶的地方!这批缴获,怕是……足以抵得上咱们云州十年的税收了!”
“何止是十年!”钱林搓着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有了这笔钱,本官就能再扩充一万私军!到时候,别说这小小的江南道,就是京城里那些王公贵族,也得看我钱林的脸色!”
他心中的那点疑虑,早已被这“平分缴获”的惊天巨利,冲得烟消云散!
“传我将令!”
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赌徒般的疯狂!
“尽起全州之兵!即刻……向辰州方向,开进!告诉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天大的富贵,就在眼前了!”
……
青州,刺史府。
书呆子刺史李青,在看完孙耀那封充满了“吹捧”与“期待”的来信后,激动得满面通红,当场就将自己那篇呕心沥血写就的《劝降书》,又反复吟诵了三遍。
“妙!妙啊!”
他对左右的幕僚夸耀道:“尔等看到没有!孙大人,亦是深明大义之人!他知我此番前去劝降,需有大军在后,为其壮大声势!此举,与我之谋,不谋而合也!”
“如今,王甫与孙耀,数万大-军陈兵于城下。正是我,亲临阵前,舌战群儒……哦不,是舌战南贼,建此不世之功的,最佳时机!”
他当即命人备好马车,甚至还特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最能彰显他“名士风流”的白色儒衫,仿佛不是去战场,而是去赴一场千古流传的文会。
“备车!”
他对着早已目瞪口呆的下人,意气风发地一挥手。
“本官,要去辰州,为我北玄,说退那十万敌军!”
……
宁州,总兵府。
柳太尉的小舅子周平,在收到孙耀那封充满了“恐惧”与“恫吓”的“绝笔信”后,吓得当场从他那张由温玉打造的床榻之上,滚了下来。
“孙耀这胆小鬼!准备去赴死?!”
他看着信上那“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的字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肥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孙耀要是死了,王甫要是也顶不住了……那下一个,不就……不就轮到我了?!”
他想起了自己那位远在京城,手段狠辣的姐夫。
若是自己真的丢了宁州,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脑袋,会是第一个被砍下来,送到京城请罪的!
“不……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周平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甚至来不及穿戴整齐,便对着门外的亲兵,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来人!快来人!给本将……点兵!!”
“我们……去辰州!去辰州会合!决不能让那姓王的,死在我们前头!”
贪婪,虚荣,恐惧……
三位各怀鬼胎的刺史,在杜原那封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书信引诱之下,如同三只看到了火焰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带着他们那本就不多的兵马,向着辰州那座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巨大“屠宰场”,扑了过去。
辰州,刺史府。
与其余四州的歌舞升平或人心惶惶截然不同,这里,早已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战争堡垒。
刺史王甫一身半旧的铠甲,正站在府衙的院中,亲自监督着工匠们,将府内那些木家具,尽数拆解,打造成一杆杆简易长矛。
木屑纷飞,号子声此起彼伏。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统领,手持着一封刚刚从朔州送达的加急密信,快步上前。
“大人,是朔州孙耀派人送来的。”
王甫接过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孙耀?
那个只知享乐,胆小如鼠的废物,这个时候派人来,又能说些什么?无外乎是一些抱头鼠窜、乞求自保的废话罢了。
他本想将信随意地丢在一旁,但最终还是耐着性子拆开了火漆。
当他逐字逐句地,将信上的内容看完时,如磐石般坚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愕与疑惑之色。
“倾全州之兵,前来助战?”
王甫喃喃自语,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听凭本官调遣?与辰州共存亡?”
他身旁的亲兵统领,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脸上同样满是怀疑。
“大人,此事……怕是有蹊跷啊。”统领上前一步,低声进言,“那孙耀是何等人,您比谁都清楚。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软骨头,贪生怕死之辈!前几日还想着拉拢我等,偏安一隅。怎么今日,就突然转了性子,变得如此……忠勇为国了?”
“这里面,必然有诈!”
王甫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着那封信,在院中来回地踱步,将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在心中反复地咀嚼、推敲。
许久,他才缓缓地停下脚步,摇了摇头。
“不。”
他看着自己的心腹统领,锐利如刀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复杂。
“你说的都对。孙耀的确是个贪生怕死的废物。”
“但,”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深沉,“问题,就出在这里。”
“正因为他贪生怕死,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
他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他知道,我辰州,是他朔州最后的屏障。辰州一旦失守,南贼的兵锋,便会毫无阻碍地,踏平整个江南道!到时候,他孙耀又能逃到哪里去?”
“所以,”王甫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这个废物,这一次总算是……难得地,聪明了一回。”
“他这是在用他那五千州兵的性命,来赌!赌我们,能守住这座城!届时,不仅他自身安稳无虞,朝廷功名任由他取!”
那名统领闻言,愣住了。
他虽然依旧觉得此事有些不妥,但王甫的这番分析,却又……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王甫没有再理会他。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书房,亲自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起笔,为那个他一向看不起的“同僚”,写下了回信。
孙老弟亲鉴:
国难当头,你能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本官深感欣慰。
江南安危,非你我一人之事,乃我等所有北玄臣子,共同之责!
你且速速发兵,前来我辰州城下。届时,你我兄弟二人,并肩作战,定要让那南贼,在我辰州城下,撞得头破血流!
——兄王甫亲笔
王甫将信纸折好,封入火漆,交给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信使。
“告诉孙大人,我王甫在辰州城头备下薄酒,静候他的……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