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光,毒辣如火。
钱庄之内,一名锦衣卫小旗拨动着算盘,清脆的“噼啪”声规律作响。
最后一个被迫存钱的百姓领走了凭证,人群开始骚动。
赵德芳站在台阶上,对身旁的私军都伯使了个眼色。
都伯扯着嗓子喊道:“好了!都……可以走了!”
人群,如蒙大赦,不敢欢呼,也不敢咒骂,只是低着头,快步向外走。
赵德芳的目光,钉在了一个穿着体面的绸缎商人身上。那商人阴沉着脸,脚步匆匆。
“你,站住。”
赵德芳的声音响起。
商人的脚步一僵,身体僵硬地转过来,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大……大人,您叫我?”
赵德芳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看你的样子,很不情愿?”
赵德芳的声音很轻。
“怎么?本官给你送钱,你还摆出这副死了娘的表情?”
“没……没有!小人不敢!”商人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小人……只是……”
赵德芳失去了耐心。
他对着身旁的两名私兵,使了个眼色。
两名私兵上前,一左一右,将商人的胳膊死死反剪。
赵德芳从一名亲兵腰间抽出匕首。
他捏住商人表情惊恐的脸,刀锋,对准了他的耳朵。
“我错了!大人饶命!饶命啊——!”
商人的求饶变成了惨叫。
“噗嗤。”
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被赵德芳扔在地上。
商人瘫软在地,身体抽搐,哀嚎。
周围的百姓和商人纷纷后退,有人当场呕吐。
吕不韦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赵德芳没有再看地上那摊烂肉。
他将滴血的匕首随意地在一名士兵的衣服上擦了擦,阴鸷的眸子扫过所有惊恐的脸。
声音没有起伏。
“都给老子,笑。”
“让你们存钱,是给你们机会。一个个哭丧着脸,显得本官在逼你们不成?”
人群死寂。
片刻后,一个胆小的,第一个在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笑容。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努力地将自己的嘴角向上扯。
一张张充满了恐惧与屈辱的脸上,绽放出无比诡异、扭曲的“笑脸”。
几个反应快的商人,甚至高声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大人说的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给我们这个发财的机会啊!”
“对对对!我等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赵德芳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吕不韦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幅荒诞的景象。
看着那些扭曲的笑脸,听着那些言不由衷的“感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古井无波。
但他心里,却对赵德芳此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残暴,愚蠢,却又极度迷信暴力。
这样的人,最好掌控。
那名扮演账房先生的锦衣卫小旗,快步走到吕不韦的身旁,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汇报。
“先生,都已入账。城中百姓三百余人,共存入铜钱一万三千六百文。外地客商七十余人,共存入白银,二百一十二两。”
吕不韦听完,点了点头。
他缓缓地走上前,在那依旧对自己刚刚的“雷霆手段”感到无比满意的赵德芳面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道谢,也没有奉承,只是用一种略带“失望”的语气,缓缓开口。
“州牧大人,雷霆之威,吕某佩服。”
他话锋一转,指了指钱庄那本薄薄的账册。
“只是……今日入账的这点银两,离我家主人的预期,怕是……相差甚远啊。”
赵德芳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他瞬间就明白了吕不韦的意思。
——我帮你站了台,镇了场子。可这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这生意要是黄了,你我脸上,可都不好看。
一股被反将一军的怒火,从他心底升起。
但他看着吕不韦那张平静的脸,却又发作不得。
他知道,自己已经和这条船,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赵德芳的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他猛地一回头,对着身后一名早已等候多时的私军都统,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传我将令!”
“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他指着这座城,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暴虐。
“城内,除了那些家里连米都揭不开锅的贱民之外!只要是活人!无论是商贾,还是走卒,都必须,来这里存钱!”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是请,是绑,还是抬!”
“三天之后,若是这账面上的数字,还这么难看……”
他死死地盯着那名都统,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就,提着你自己的脑袋,来见我!”
“是!”
那名都统轰然应诺,随即带着一队人马,如同一群出闸的恶狼,杀气腾腾地离去。
做完这一切,赵德芳才缓缓地转过身。
他看着吕不韦,脸上那狰狞的表情,再次化作了“亲热”的笑容。
“吕老弟,你看,为兄这般处置,你可还满意?”
他不等吕不韦回答,便极为自然地,一把揽住吕不韦的肩膀。
“今日,钱庄开业大吉,如此喜事,难道……吕老弟就不准备,宴请为兄一番,喝杯喜酒吗?”
吕不韦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卑不亢的笑容,对着身后的盛秋点了点头。
“盛百户,去,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备下最好的酒宴。我与州牧大人,要好好地……庆贺一番。”
半个时辰后,内城,“醉仙居”的顶楼雅间之内。
赵德芳与吕不韦相对而坐。
在他们身后,各自站着一人。一个是那心腹李师爷,一个,则是沉默如铁的盛秋。
“哈哈哈!吕老弟,为兄今日,可是为你这钱庄,操碎了心啊!”赵德芳端起酒杯,脸上满是邀功的意味,“若不是为兄亲自出马,替你镇住场子。你这生意,怕是……一天都做不下去啊。”
“是,是。”吕不韦连忙起身,亲自为他斟满了酒,脸上满是“感激”。
“全赖兄长虎威,小弟这生意,方能在这全州立足。日后,若真能赚取那泼天富贵,小弟绝不敢忘了兄长今日的……提携之恩。”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客气,气氛“热络”。
只是那酒杯碰撞之间,却仿佛有刀光剑影,在无声地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