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麓主战场,早已成了一片被烈火与鲜血浸透的焦土。
辛弃疾的神威军主力,像一架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在他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地对那早已崩溃的北玄前营,进行着最后的分割、包围与歼灭。
高台之上,辛弃疾一身青衫,立于猎猎作响的帅旗之下。他没有去看前方那血肉横飞的战场,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面前那巨大的沙盘。
他身边,令旗手的手臂不断起落,将一道道清晰、简短的指令,化作漫天飞舞的旗语,传达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左翼三营,前出五百步,穿插敌阵,断其归路!”
“弩车营,延伸射击,压制敌军后方集结点!”
“传令下去,告诉杨将军,让他玩够了就回来,别误了收网的时辰。”
辛弃疾声音平淡,仿佛指挥的不是一场数万人的血战,而是在自家的庭院里,下一盘无关痛痒的棋。
一名自成军之日起就跟在他身边的神威军士兵,看着主帅那从容不迫的背影,眼中满是狂热崇拜。
他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犹豫,只需要严格地执行命令。
因为辛帅的每一个指令,都会像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在敌人最痛苦的软肋之上。
而在岳麓山东侧,那条被称为“鬼见愁”的狭窄山谷之内,另一场冷酷的、挤压式的屠杀,也已接近尾声。
李嗣业率领的四千神怒军,已经彻底堵死了李渡部的所有退路。
陌刀军,是这场屠杀的锋矢。
他们步伐沉稳,每前进一步,前排的陌刀手便整齐划一地挥出一刀。那由数百柄长刀组成的刀墙,将血肉之躯连同兵甲一同斩碎,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狼藉。
李嗣业本人,更是早已杀入了战团。
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早已被鲜血染红,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慑人的光芒。
李嗣业手中的陌刀大开大合,每一次劈砍,都必然在拥挤的敌军阵中,清空出一片真空地带,尽显其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魔神霸气。
中军帅帐前的广场上,战斗也已结束。
鞠义的五千神凛军,对李钊那三千残兵败将的围剿,早已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戮。整个广场已成血海,北玄军的抵抗正在迅速消亡。
校尉魏定浑身浴血,手中的横斩刀上下翻飞,不断收割着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
魏定表情冷酷,仿佛这场屠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次例行的清扫。
天色,开始蒙蒙亮。
黎明的微光,刺破了东方的乌云,照亮了这片尸骸遍地、血流成河的人间地狱,也照亮了神凛军士兵们脸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冷漠与麻木。
就在这三路战场,胜负已分的时刻。
一支约有五千人的北玄军,终于突破了前营崩溃的溃兵洪流,抵达了南麓主战场的边缘。
为首的,正是刚刚经历了丧帅之痛的张翼。
可当他们终于赶到前营战场,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那两军对垒的激烈交锋。
而是一场单方面的,追逐与屠杀。
张翼的目光,越过那片混乱的战场,最终,定格在了一处由尸骸堆积而成的小丘之上。
那里,勒马立着一尊黑色的魔神。
正是杨再兴!
他单人独骑,已经凿穿了整个北玄前营。此刻,他那身玄黑色的重甲,早已被鲜血浸透,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手中那杆大黑铁枪,兀自滴淌着粘稠的血液,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滔天煞气。
张翼的双眼,瞬间赤红!
他认出了这尊在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魔神!
正是此人,在岳麓山下,连斩他东路军七员大将,将他们的士气和军心,彻底击溃!
“南贼!”
张翼嘶声咆哮。
“休得张狂!我张翼……来会你!”
小丘之上,杨再兴缓缓地转过头。
那双燃烧着无尽战意的眸子,瞬间锁定了那个正向自己冲来的,新的猎物。
他的嘴角,缓缓地咧开一个嗜血的笑容。
“来。”
一个字,充满了不屑,更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将军不要,此撩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可力敌啊!”
“将军三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翼一把甩开阻拦自己的偏将,怒声开口:“青山?我们早已没了退路,王帅没了!无数的袍泽战死!若是东路大军覆灭!北玄危矣!我张翼死不足惜,却不能看着这南京贼子如此张狂!”
张翼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绝望,都凝聚在了自己的刀锋之上!
他一磕马腹,人马合一,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直扑杨再兴!
杨再兴不闪不避。
就在张翼的刀锋,即将及体的那一瞬间!
他动了。
杨再兴手中的大黑铁枪猛然一抖,以一个简单到极致,也霸道到极致的动作,自下而上,猛然挑出!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张翼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山崩海啸般的巨力,从刀身传来!他手中的佩刀,再也无法握住,被巨大的力量,直接挑飞到了半空!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不等张翼从那钻心的剧痛中反应过来,杨再兴的长枪,已顺势下压!
那沉重的枪杆,带着万钧之势,狠狠地,砸在了张翼坐骑的马头之上!
“砰!”
战马连一声悲鸣都没能发出,坚硬的头骨,便应声碎裂!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张翼狼狈不堪地从倒地的马身上滚落,还未等他站稳,一道黑色的阴影,已然当头罩下!
他骇然抬头。
看到的,是杨再兴那张冷酷到极致的脸,和那已经刺到面门之前,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的,冰冷的枪尖。
“噗嗤!”
长枪,贯脑而入。
将张翼,将他那所有的不甘与仇恨,将东路大军最后的一丝抵抗意志,死死地,钉在了这片,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之上。
他眼中的最后一幕,是那五千名追随他而来的袍泽,脸上那彻底崩溃,无边无际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