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时,清溪学堂的窗棂上爬满了爬山虎的红叶,圆觉在晨课上发现,孩子们的课本里多了些夹着野花的纸页——那是他们上山采药材时顺手撷来的,书页间还沾着泥土的气息。这日午后,邻县的私塾先生带着学生来访,见孩子们围在药圃里辨认甘草与薄荷,又在杂货铺的账台前用算筹演算收成,不禁叹道:“原以为读书是闭门苦读,今日才知,学问该长在土里。”
圆觉便邀他一同坐在学堂的老槐树下,泡上一壶清溪特产的枇杷茶。茶烟袅袅间,邻县先生说起当地孩童多因家境贫寒辍学,圆觉忽然想起师父的念珠,起身从房梁上取下,轻轻摩挲着铁珠:“若不嫌弃,清溪的课本与药材标本,尽可拿去抄写复刻。”末了,他又让货郎的徒弟整理出一套记账口诀,“谋生的本事,本就该像溪水一样,流到需要的地方去。”
入冬前,邻县竟真的办起了三间学堂,派来的人还带来了一袋新磨的麦粉,说是“谢礼”。圆觉把麦粉分给村里的孤寡老人,又在学堂后院辟出一块空地,教孩子们种冬小麦。雪落时,麦田盖上了薄雪,孩子们踩着雪印去查看麦苗,圆觉站在田埂上,看着他们冻红的脸蛋,忽然想起自己初到清溪时的模样——那时他还不懂“扎根”,如今才明白,所谓修行,原是看着别人在自己播下的善念里成长。
开春后,县学的考官来清溪巡查,见学堂不仅教授经史,还藏着《农政全书》的手抄本与海外画册,便问圆觉:“出家人为何如此看重功名与实务?”圆觉指着窗外的枇杷树,树上刚结出青嫩的果子:“功名是让孩子们有机会走出去,实务是让他们记得回来的路。就像这枇杷树,既要向上结果,也要向下扎根。”考官闻言,在考评册上写下“善育英才”四字,还特意奏请官府,为清溪学堂添置了两匹用来驮书的马。
初夏的一个清晨,圆觉正在擦拭师父的铁念珠,忽闻村口传来熟悉的马蹄声。竟是当年离任的年轻书生,如今已升任按察使。他翻身下马,递来一封书信:“京城要编修新的农书,想请清溪的孩子们写写种麦、辨药的经历,也算让天下人知道,乡野间也有大学问。”
圆觉把书信贴在胸口,快步走进学堂。孩子们围过来时,他指着窗外的枇杷树,又指了指书架上的书:“咱们写的文字,或许能让远方的人也种出好麦子,认出救命的药。”夕阳西下时,孩子们趴在案上写字,圆觉坐在一旁敲着木鱼,念珠在风里轻轻晃动,与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远处传来的炊烟声缠在一起,成了清溪最温柔的声响。
夜深后,圆觉在经卷上添了新的批注:“修行不是独自诵经书,是让善意像枇杷果一样,甜了自己,也会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