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琦梦身负龙铮山防线的指挥与调度之职,自然不能在山上久呆。
此番回山也只是为了当面与薛南夜汇报山下防线的近况,以及军需调度之事,毕竟冲华城之乱后,各种军需损失惨重,为了弥补这些亏空,三处防线之间,是需要做出些调度调整,以撑过这段时日的。
所以在吃过余三两为楚宁做的午饭后,她便火急火燎的去了山主府,估摸着汇报完这些事情后,就得马不停蹄的下山。
楚宁看着女子那里去的背影,暗觉好笑的摇了摇头。
嘴上虽然说着对余三两这个不负责的父亲各种不满,甚至不屑一顾。
可即便事务如此繁忙,却还是要抽出时间来见上一面。
这吕琦梦口是心非得未免太明显了些。
他在心底这样感叹道,只是这念头刚起,身后就传来了余三两的嘀咕声:“总算走了。”
楚宁回头看去,却见余三两正蹲坐在角落,摆弄着一些诸如铁锥、铁锤之类的工具。
“小余,你为何如此不愿与吕姑娘他们见面?”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余三两抬头看向楚宁,有些犹豫,但似乎又害怕惹恼了楚宁,支支吾吾半晌后方才说道:“他们……太恐怖了。”
“恐怖?”楚宁不解。
旁的不说,就拿吕琦梦而言。
性格是恶劣了些,但就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楚宁确实很难将之与恐怖这两个字眼联系在一起。
余三两也有些犯难,面对楚宁再次发问他也只能苦着脸言道:“反正就是恐怖,他们都浑身是血……”
楚宁的心头一动,又问道:“那我呢?”
余三两眨了眨眼睛:“师祖爷爷这话说得,你这么有本事,谁能把你打得浑身是血?”
“那他们是被谁打的?”楚宁再问道。
“还能有谁,自然是薛南夜那个混蛋!”余三两提及薛南夜,双拳紧握,可谓是咬牙切齿。
楚宁看着他这幅模样,暗想莫不是余三两的癔症已经到了极深的地步,不仅让他相信了许多他臆想出来的事情,甚至开始让他基于那些臆想,出现了对现世认知的偏差?
可这依然无法解释他身上的伤势……
想到这里,楚宁摇了摇头。
余三两身上有太多的疑点,远不是癔症那般简单,以对方如今混乱的神志,靠问大抵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他接下来准备尝试修复那把孽龙煞,这是个相当复杂且繁琐的工作,索性他便在墨甲工坊住下来,一来可以方便他全身心的投入道墨甲的修复工作中,二来也能一直盯着余三两,弄清楚他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楚宁隐隐觉得,只要弄清楚这件事,余三两身上的所有疑点,都会迎刃而解。
……
得知楚宁要在墨甲工坊中住下,余三两高兴得是手舞足蹈。
麻溜的给楚宁铺好了床,甚至一度毛遂自荐想给楚宁暖暖被窝,在被楚宁措辞的严厉的拒绝后,他还好生的难过了一会。
让楚宁不禁暗暗怀疑这家伙的祖籍是不是也在蜀地。
就这样,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楚宁整日待在墨甲工坊中,尝试着修复那些损坏的墨甲。
整个过程虽然不是毫无进展,但确实收效不大。
能被龙铮山回收堆积在墨甲工坊的部件,几乎都是天谶级以上的高级货,无论是做工的精湛程度还是用料的好坏,都极为上乘。
楚宁不仅需要耗费时间摸清其构造原理,还要根据这些原理去推演构建损坏元件的制造方法,最好还有想办法弄到所需的材料,而因为如今龙铮山各种物资短缺,自然不会有人有心情去为楚宁忙活此事。
当然楚宁也不会不知趣到给众人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楚宁只能想办法寻找一些缺失原料的替代品。
这段日子以来楚宁几乎只做两件事翻看须弥藏中关于墨甲的制造的典籍,以及研究那些墨甲残片。
陈曦凰留给楚宁的须弥藏中藏书丰富,其中有几本涉及原料冶炼以及通过不同金属融合炼制从而产生一种全新的,并且其结构性能与前者完全不同的冶炼之术让楚宁收获极大,也正是靠着研究此书上的内容,方才让楚宁想到了寻找替代原料的手段。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吃过早饭后,楚宁就来到了工坊中,他靠在余三两为他搬来的太师椅上,悠哉游哉的翻看着手中的古籍,嘴里时不时的出言说道:“温度再提三分。”
“把灵犀铁烧制成铁水,待到三刻钟后,灌入熔炉。”
“控制火候,熔炉的温度高了,降下一成。”
“取出成品冷锻,注意一刻钟就得取出,不能多也不能少,趁这个时候,那边的三份白木灰、金灵铁还有玄火石按照一比九比三的份额取出,待到金灵铁化为铁水,将三者汇合,要快,否者金灵铁的铁水会很快凝固!”
而随着他不断的布置任务,一旁的余三两忙得是上蹿下跳,满头大汗。
这倒不是楚宁有意难为他,而是对方见楚宁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这件事,自己自告奋勇想要帮忙。
上次探查之后,知晓对方的肉身其实已经过了百岁,出现了很多衰老之症后的楚宁其实并不太愿意让余三两参与这般繁重的工作。
但奈何对方态度坚决,被楚宁拒绝后,甚至像是个孩童一般躲在角落里抹眼泪,楚宁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应允。
本想着让其知难而退,可谁知余三两看上去疯疯癫癫,但在锻造之事上却天赋极佳,或者说极为熟练,不过想想也理应如此,不然以他的状态,龙铮山又怎么会把锻造兵器的事情交给他呢?
楚宁见识了他的本事后,见他也乐在其中,也就将此事交给了他。
而他则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对古籍的研读中。
就这样一上午的时间悄然过去,楚宁正看到一段书中阐述一种理论上存在,但笔者并未发现的金属类别时。
“师祖爷爷!”
“成……成了!”余三两激动的声音忽然响起。
楚宁亦心头一动,抬头看去,只见余三两正用特制的铁钳从冷锻台上夹起一块银白色的金属。
看见此物的瞬间,楚宁也颇为激动,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快步走了上去,细细打量起了眼前之物。
金属通体银白,边缘成流体般向下轻坠,但并无与主体分离,保持着链接。
楚宁赶忙伸手从一旁拿起另一个铁钳,朝着余三两递去一道眼色,对方瞬间一会,点了点头后,双手抓紧了自己手中的铁钳,同时后退一步。
然后双方都以铁钳钳住银白色金属的一角,分别发力。
看似呈现出流体状的金属却极为坚韧,楚宁一路将力量提升到五境极致,被拉到近乎三尺长的金属表象才出现了撕裂的痕迹。
楚宁赶忙收起了力道,而方才呈现出撕裂状的金属立马回归了原来的形态。
看着这一幕的楚宁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喃喃言道:“书中所言果然是真的。”
眼前之物名为归凝元精。
是楚宁根据那本名为《合铁术》的古籍记载,通过十七种金属,加之上百种其他原料合成锻造而来。
依照书中的记载,此物不仅拥有极强的韧性,还可以通过特定的方法将之塑形,然后它就会完全保持塑性后的状态,同时还拥有极佳的灵力传导能力。
可以说是在各种意义上,修复墨甲的最佳材料。
“师祖爷爷,真的炼成了!”一旁的余三两也在这时大声说道,看他那一脸兴奋的模样,似乎比楚宁还要高兴几分:“这样师祖爷爷就能修复那把破弓了!”
这归凝元精确实是楚宁为了修复孽龙煞而准备的,但这只是各种步骤中的一环。
“还不急,归凝元精只是第一步,这种韧性的金属修复天谶级的墨甲是绰绰有余,但想要修复那把孽龙煞,无论是灵力传导的性能还是本身的强度还得再往上提高数倍,才有可行性。”楚宁则解释道。
“还要再提高数倍?”余三两有些瞠目结舌。
楚宁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也明白着其中的难度:“孽龙煞是超越神岳级,接近禁灵级的墨甲,威能巨大,一旦催动,哪怕将其运转的功率压到最低,弓身中涌动的力量,也接近七境巅峰的修士。”
“若是没有这个强度的材料,很难做到修复此物。”
“不过你也不必灰心,既然归凝元精的锻造是可行的,其提升强度的原理我们也算是掌握了,接下来就只用尝试各种金属,寻找稳定且可提升强度的种类,不断将之锻造入其中,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嗯,都听师祖爷爷的。”余三两对楚宁的信任可以说是几乎盲目的,他乐呵呵的点了点头。
却见楚宁在这时打了个哈欠,他赶忙关切道:“师祖爷爷这些日子辛苦了,咱们现在也算是有了成效,师祖爷爷不如去好好睡一觉,我去溪边抓几条鱼,今晚做师祖爷爷最爱的煎鱼吃!”
旁的不说,余三两做的煎鱼确实深得楚宁喜爱。
无论是味道,还是熟嫩程度,就像是给楚宁量身定做的一般,楚宁自认为自己也不是贪吃之人,可每次吃到余三两做的煎鱼,他都还是会觉得意犹未尽。
他自然不会拒绝余三两的好意,点了点头道:“把完脉再去。”
“哦。”余三两闻言应了一声,旋即转身轻车熟路的在一旁的木凳上乖乖的坐了下来,同时伸出了手。
这些日子,每天楚宁都会为余三两把脉,观察他体内的变化,从而及时的调整药方。
半个月下来,他体内瘀血与经脉堵塞的情况也确实略有好转,但其疯疯癫癫的性子却没有任何改变。
楚宁对此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他迈步走到了余三两身旁也坐了下来,正要伸手把脉,却又不自觉的再打了个哈欠。
“师祖爷爷,要不先休息会……”余三两关切的提议道,毕竟这已经是这一会楚宁打的第二个哈欠了。
楚宁摇了摇头,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其中大部分都是关于沉沙山与灵骨子的,楚宁也尝试过给自己调制一些安神的药物,但收效不大,他暗暗猜测这应当是由体内魔气失衡引起的。
不解决体内神性灵台崩碎之事,他就没办法腾出手来压制魔气,楚宁暂时对此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选择搁置此事。
“无碍,手伸来。”楚宁也没有去向余三两做出过多的解释,而是直入正题的说道。
听闻此言的余三两虽有担忧,但还是乖巧伸出了手。
楚宁将手搭在了对方手腕处,双眼闭合,开始细细感知对方体内的变化。
脉象比起之前平稳了不少,气息流转也明显顺畅了很多。
楚宁一边细细感受,一边在心底暗暗想着,看样子两日前新改的药方比起之前的效果要好上不少。
在感知完脉象后,楚宁又在这时分出一缕神识,灌入对方体内。
经脉完整,各处血管的淤血也消减了不少,大抵在服用半个月的药物,这些淤血就能完全消除。
嗯……
等等!
楚宁的脸色忽然一变,他的神识涌入了余三两的五脏六腑,却发现他的心脏与肝脾之中皆多出了几道新的愈合后的痕迹,尤其是心脏处,左右心房有着明显的色差,就像是被人割去了半边心脏,然后又重新长出来的一般。
可是就在昨天,楚宁还以同样的方式探查过他体内的状况,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也就是说,余三两所受的伤势,是在昨日午后到今日辰时之前发生的?
但这段时间楚宁一直与他待在一起,他去哪里受的这么重的伤势?
难道是在昨日自己睡下后?
楚宁想到这里,睁开了眼,抬头看向余三两。
余三两并未察觉到楚宁的异状,还一如既往的谄媚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我就说师祖爷爷开的药方准没问题,我喝了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感觉好像年轻了几十岁。”
楚宁却无心理会对方的奉承,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对方,问道:“昨天夜里,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