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满心惦记着默写诗句,急匆匆地推门回房,直奔书案去找纸笔,压根没留意到床上还坐着两个人。
他铺开宣纸,研墨蘸笔,刚提起笔凝神思索,忽然觉得后颈一阵发凉,仿佛被什么视线紧紧盯着。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四处张望,最终视线定格在了床上——只见徐巧和小桃并排坐在床沿,两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一双(小桃的)眼里满是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笑意,另一双(徐巧的)则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颠覆认知的震惊。
周桐手里的毛笔悬在半空,心里咯噔一下。他看向正在那儿偷乐的小桃,底气有些不足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徐巧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原来你是这种人”、“我真没想到你居然……”的眼神,一直一直地看着他,看得周桐心里直发毛。
小桃则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摇头晃脑地压低声音唱道:“有人要倒霉喽~有人要倒霉喽~”
周桐迅速起身,试图找回一点威严,瞪着小桃:“小桃!你是怎么在你家威武正直、光明磊落的大少爷脸上抹黑的?!”他声音不自觉拔高,却不敢转头去看徐巧的反应。
小桃立刻抬头望天(花板),假装没听见。
周桐干咳一声,眼神飘忽,不敢与徐巧对视:“那……那个……巧儿,我先写个东西,三皇子的人还在门口等着要……等我回来再……再跟你解释……”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他的步伐变得极其僵硬,同手同脚地、一步一步地挪向书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的背上,让他如芒在刺。
“哐当!”一声,他心神不宁,一不小心小腿狠狠撞在了桌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此刻也顾不上了,赶紧坐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研墨蘸笔,开始默写《古朗月行》的下半段: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
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
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他笔走龙蛇,迅速写完,还小心地吹了吹气,让墨迹干得快些。然后他拿起这张仿佛带着“救命”功能的纸,几乎是逃也似的起身往外走。
迈门槛时,他又因为心神不属,差点被绊了个趔趄,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方向快步走去。
路上正好遇到抬着箱子的孔大孔二兄弟。孔大回头喊道:“小周书!这箱子放哪儿?放你屋里还是?”
周桐心不在焉地摆手:“放……放院子里就行!”
孔大看了看还有些潮湿的地面,道:“刚下过雨,地上潮,俺给你放你门口廊下吧?”
“成!谢了!”周桐应了一声,脚步不停地出了大门。
门口那管事果然还恭敬地等着。周桐将手中的纸递给他:“有劳管事了,这便是周某欲赠与殿下品评的诗句。”
那管事一见,脸上立刻露出无比郑重的神色,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这才极其小心地接过那张纸。他不仅仔细检查了墨迹是否干透,甚至还特意对着光看了看,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污损,那小心翼翼捧着的模样,仿佛捧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稀世珍宝。
周桐看得有些好笑:“管事不必如此紧张,不过是一张纸罢了。”
管事连连摇头,声音都带着敬畏:“周大人您可折煞小的了!这哪里是普通的纸?这是您的墨宝!是殿下心心念念的仙句!若是敢在小的手里弄脏了一点,殿下非扒了小的皮不可!大人您快请回府休息吧,小的这就赶紧回去复命!”说完,他再次恭敬行礼,然后像捧着圣旨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页纸,登上马车离去。
周桐看着马车远去,长长舒了口气,这才转身回府。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小桃正围着放在他门口的那两个大红木箱子,啧啧称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周桐眼神一眯,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揽住小桃的腰,将她整个人夹起来,同时压低声音道:“小声点!”不由分说就把她拐进了隔壁她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进了屋,周桐直接将小桃按在门板上,来了个强势的“壁咚”,恶狠狠地问道:“说!你到底跟你巧儿姐胡说什么了?!”
小桃被他困在门板和他的手臂之间,却一点也不怕,反而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道:“就不告诉你~略略略~”
周桐气结,点头道:“好好好!既然你在巧儿面前把你家少爷我描述成那种……那种急色孟浪之徒!行!那我就‘色’给你看!”
说完,他一只手揽紧小桃的腰,另一只手竟然真的快速地去解她裙子的系带,稍微一用力,那外层的罗裙竟然真的滑落到了脚踝!
小桃没想到他来真的,瞬间慌了神,脸上的嬉笑消失不见,赶紧伸手用力推他:“没有没有!少爷我错了!我没说那种事!真的!我就是说了些你小时候的糗事!那些……那些真正过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说啊!”
周桐动作不停,已经一只手把她整个人夹得更紧,另一只手似乎还要有进一步动作,语气危险:“哦?是吗?发誓?”
小桃吓得赶紧发誓:“我发誓!我绝对没说那种事情!我就是说……说少爷你以前特别顽皮,过年的时候偷偷拿炮仗去炸牛粪……还把……还崩了自己一身……”她声音越说越小。
周桐的动作瞬间停住:“……”
他松开小桃,一脸无语:“……那不是你炸的吗?最后哭唧唧跑回来洗澡的是谁?”
小桃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是……是我炸的没错……但我跟巧儿姐说的是……是少爷你把炮仗丢进粪坑里……炸了老爷一身……”
周桐用审视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真的?就这?没说别的?”
小桃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千真万确!千真万确!绝对没有说更过分的了!那个……少爷……你能先把裙子还我吗?有点冷……”
她可怜巴巴地看了眼掉在脚踝的裙子,又补了一句,“而且……真要‘做’什么……也得等晚上啊……”
周桐被她这话气得哭笑不得,弯腰捡起裙子扔给她,没好气道:“等着!我去核实一下!要是你说谎……”他威胁地挥了挥拳头,然后转身开门出去了。
小桃一看他走了,立刻手忙脚乱地把裙子提起来穿好,然后飞快地扑到床边,在枕头被子下一阵乱摸:“我的锁呢?得赶紧把门锁起来!”
周桐从小桃那里得了“口供”,心里稍微有了点底。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显得自然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惭愧,走回自己房间。
徐巧还坐在床边,见他进来,抬起眼帘,眼神依旧复杂,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羞涩和一丝……探究?
周桐在她身边坐下,搓了搓手,干笑两声,率先打破沉默:“那个……巧儿,小桃那丫头……是不是跟你说了些我小时候……嗯……比较‘淘气’的事情?”
徐巧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脸颊微红,目光飘向别处,似乎不太好意思看他:“她……她说了一些……你们……比赛的事情……”
“比赛?”周桐一愣,随即恍然,心想‘果然是说炸牛粪谁炸得远的事’,脸上立刻露出“果然如此”和“我就知道”的表情,带着点男人谈起童年糗事时特有的、混合着尴尬和莫名自豪的语气,“嗨!我就知道是这事!其实吧……那都是小孩子瞎胡闹,不懂事!比谁……呃……‘声势’更大,‘范围’更广……现在想想真是……哈哈,挺傻的……”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带过。
徐巧听着“声势更大”、“范围更广”这几个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颊更红了,几乎要烧起来,她难以置信地小声重复:“还……还比‘范围’?”她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小男孩并排站着,努力“扩大范围”的荒唐景象,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这……这有什么好比的?”
周桐一看她这反应,以为她是觉得炸牛粪太脏太不雅,赶紧解释道:“哎,那时候小嘛,就图个痛快!觉得谁弄出来的动静大,谁溅得……呃,‘成果’更显着,谁就更厉害!根本不考虑后果!你看我最后不就……呃,‘自食其果’了嘛!”他耸耸肩,一副“谁小时候没干过几件蠢事”的样子。
“自食……果?”徐巧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声音都在发抖,“你……你们还……还‘尝’了?!”她简直无法想象那是什么味道和场面!
“啊?尝?”周桐被问懵了,连忙摆手,“那倒没有!那玩意儿怎么能尝?!就是……就是不小心‘沾光’了,弄得到处都是,回家被老娘好一顿揍!”他想起当年被老娘追着打的场景,下意识摸了摸屁股。
“弄得到处都是……还……还沾光了……”徐巧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这……这玩的也太过火了吧?!她想象着周桐和小桃浑身沾满……那个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虚弱:“夫君……你们……玩得……未免也太……太不讲究了……”
周桐看她反应这么大,以为她是纯粹的洁癖发作,嫌弃脏,于是挠头笑道:“嘿嘿,是吧?确实挺不讲究的!主要是那时候小,胆子肥,又没人管,玩疯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其实现在想想,那‘玩意儿’劲儿还挺足,‘爆发力’惊人,有时候能崩老高!”他居然还有点回味的样子,毕竟童年“战绩”嘛。
“劲儿足……爆发力……崩老高……”徐巧已经彻底石化了,她看着周桐脸上那似乎还有点小得意的表情,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她颤抖着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那你们……是……是在哪里……做这种……事情的?”她祈祷不是在什么吃饭睡觉的地方。
周桐大手一挥:“还能在哪儿?当然是找没人又宽敞的地儿啊!比如村口的打谷场边上,或者后山脚那片荒地!得找那种‘目标’多的地方才好玩!”他说的当然是牛粪多的地方。
“打谷场……荒地……目标多……”徐巧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两个小孩在公开展示并比赛的恐怖画面了……她感觉自己呼吸都不畅了,扶着额头,声音带着哭腔:“夫君……你……你以后……能不能……别再玩……那种东西了……实在……实在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行为的惊世骇俗。
周桐一看媳妇都快被吓哭了,赶紧保证:“不玩了不玩了!早就金盆洗手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我现在是文明人!绝对不碰那玩意儿了!”
他心想,媳妇这爱干净的劲儿可真大,连小时候的糗事都听不得。
徐巧听他保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周桐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敬畏和一丝丝的……同情?她小声嘟囔:“难怪小桃说……说你们那时候……都不太正常……”
周桐没听清后半句,只听到“小桃说”,立刻警觉起来:“她还说什么了?是不是又添油加醋了?”他可记得小桃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徐巧脸一红,连忙摇头:“没……没什么……她就是说了些……细节……”比如比谁“射”得更远之类的……她实在说不出口。
“细节?”周桐一拍大腿,来了劲,“嗨!要说细节那我可就有话说了!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当年我可是我们那一片的‘魁首’!不是我吹,就周围的人,没一个能比得过我的!无论是‘准头’还是‘距离’,那都是这个!”他得意地翘起大拇指。
“魁……魁首?!准头?!距离?!”徐巧彻底风中凌乱了。
她看着周桐那副“老子当年天下第一”的炫耀嘴脸,感觉自己嫁的这个人……可能……大概……也许……脑子真的有点异于常人?这种比赛居然还能分出高下?还有准头和持久力之说?!
她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眼神飘忽,声音发虚:“夫……夫君……你……你确实……挺……挺厉害的……”除了这个,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周桐被媳妇一夸(他以为是夸),更是得意忘形,完全没注意到徐巧那快要崩溃的表情,凑近些压低声音,笑嘻嘻地问:“那……巧儿……你是不是觉得……嗯……有点……刺激?”
他本意是想问“是不是觉得我童年很精彩刺激”,带点逗她的意思。
“刺激?!”徐巧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往后一缩,脸红的像要滴血,连连摆手,“不不不!一点不刺激!太……太可怕了!太……太脏了!夫君你怎么会有这种……爱好?!”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解。
周桐被她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愣:“爱好?这算什么爱好?就是小孩子瞎玩啊……
等等……
他忽然觉得两人的对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他疑惑地看着徐巧,“巧儿,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吧?
就是……小桃跟你说的……我小时候……嗯……比较‘淘气’的那件事?”
徐巧也愣住了,眨着迷茫又羞耻的大眼睛:“难道……不是……不是指你们……比谁……谁……那个……尿得更远……更久的事情吗?”
她终于鼓起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出了那个让她纠结了半天的词。
周桐:“!!!!!!”
哈???
周桐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尿……尿得更远?!!”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劈叉了,“她跟你说的是这个?!!”
徐巧被他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点点头:“……嗯……她还说……你为了赢……还……还特意喝了特别多水……然后……然后没憋住……”
周桐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起自己刚才还在那得意洋洋地炫耀什么“魁首”、“准头”、“距离”、“爆发力”、“溅得到处都是”……
“轰——!”的一声,周桐感觉自己的社会性在这一刻彻底死亡了。
下一秒,无边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
他猛地站起身,双眼赤红,浑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左右扫视,最终目光锁定在门后那把看起来就很结实的扫帚上!
他一把抄起扫帚,发出一声震耳欲聋、蕴含了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炮弹一样冲出了房门:
“小!桃!!!老子今天非要给你腚上开个染坊不可!!!!!!”
隔壁房间,刚手忙脚乱把门栓插上的小桃,听到这声比刚才恐怖十倍的怒吼,吓得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看着那被砸得砰砰作响的房门,面如土色:“完……完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