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却不惯着他,冷笑着从东间出来,直接揭了他的脸:“猫抓的?哼!老娘若是有那猫爪子,眼珠子我都给你抠出来!”
顾连升脸色涨红,恼羞成怒的训斥起来:“胡说些什么?!爷们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这话惹毛了钱氏,上前一把扭住顾连升的耳朵。
“放你娘的屁!就你也算爷们儿?我呸!看看你这怂包样儿!你那娼妇妹子偷了老娘的银首饰,让你去王家找你妹子索要,你就跟个缩头乌龟一般,连个屁都不敢放!”
顾连升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臊的像是被人一脚踩在脸上,耳朵上的疼痛时刻提醒他此刻有多屈辱!
“放开!你个泼妇!”
用尽力气推了钱氏一把,将自个儿的耳朵解救出来,顾连升狰狞着脸,对着钱氏怒骂起来。
“下作的玩意儿!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与我动起了手!老子休了你!一定要休了你!”
顾连升的暴怒没有吓到钱氏,她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只见她站稳后,恶狠狠地冲顾连升啐了一口,骂道:“呸!休了我?你要是敢写休书,老娘立马找人弄死你们这一家子!
你真以为老娘是什么良家妇女?我也不怕让你知道,老娘也是道上混的!
外头那些个姘头不知凡几!真惹急了我,老娘找人放火,烧了你们这一家子!”
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顾连升倒抽一口凉气,先是满脸惊惧的看着钱氏,接着又是一脸的恶心厌恶。
显然,这是信了钱氏的话。
目睹了这一切的顾连山一言难尽。
不管钱氏说的是不是真的,只钱氏这脾气都让人难以招架。
有句话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钱氏配顾连升,当真是“天作之合”。
在顾连升再次开口骂人前,顾连山上前将人拉过来。
“大嫂丢了那么贵重的东西,这会子正是火气大的时候,你合该避着点儿说说好话才是,怎么能把人气成了这样?听听,都说起了胡话!”
钱氏缓了缓脸色,暗中松了口气。
方才那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不该一怒之下说那话的。
好在这顾连山知道劝人,没趁机火上浇油。
钱氏是个能屈能伸,可以随时放下脸面的人,顾连山给了台阶,她立马接过来顺势说起了软话。
“我也是急了,那些首饰都是银子打的,若是融了,四五十两银子还是有的,偏生让你妹子偷走了,若是能要回来,我一件也不要,全留给你读书用!”
巧了,顾连升是个贪财的,钱氏若是说别的,他能心硬如石,偏钱氏说了这话,真真是戳中了他的心思。
钱氏的银首饰是自个儿拿的,但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是顾枝儿拿的。
钱氏承诺,那些银首饰要是能找回来,她一定不要全给自个儿,这倒是个来财的主意……
若是……若是能逼迫顾枝儿认下此事,再以此逼王家等价还银子,那自儿不就得了双份银子?
就按最低四十两银子算,双份那可就是八十两银子!
有了这笔银子,他可以搬到北安城住,待明年考中秀才后,花银子弄个主薄典史做做,好歹能捞点银子。
顾连升想的挺美,心里的火气也散了一些,冷哼一声,不再很钱氏争吵,甩袖出了屋。
顾连山冲钱氏笑笑,转身跟了上去。
人一走,钱氏又耷拉了脸,心里残存的火气再次冲着西间喷洒。
“呸!养的儿子是个缩头王八!养的闺女又是个偷东西的贼!这要是个要脸的,早绝食饿死自个儿了。
谁像你们,享福般的躺在床上等人把屎把尿的伺候!没事再张嘴骂个人,当真是没脸没皮!”
西间内的顾老爷子还是没出声,倒是冯氏,嘴里不停地“呜呜”着。
钱氏听得心烦,直接掀开帘子进去,指着冯氏骂:“你都病得说不出话了,还这么讨人嫌讨人厌的!再敢呜呜,老娘直接堵了你的嘴!”
榻上的冯氏嘴歪眼斜,口水直流,但此时她双目赤红,眼珠子不断地往钱氏身后瞟。
钱氏身后是床,床上躺着顾老爷子。
对着冯氏恶狠狠地骂了一通,钱氏终于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接着便双腿一软,惨白着脸瘫坐在地。
床上的顾老爷子仰面朝天,双目暴睁,脸色狰狞犹如恶鬼,嘴角处挂着血迹,血迹蔓延着脖子上,染红了脖子下面的麻布褥子。
这、这是死了?!
钱氏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强撑着胆子往前靠去。
只细细瞅了一眼,便觉得后脊背直冒凉气,头皮发麻!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将其放在顾老爷子鼻前,没有感知到进气和出气。
收回手指,钱氏慌得没了主意,不顾身后还在呜呜叫的冯氏,转身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冲到院里,任由寒风吹在身上,乱成一团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
几片雪花从空中飘落,随着寒风落在钱氏的脸上,迅速化成雪水。
钱氏抬手抹了一把脸,抬头看天。
天空不知何时又阴了下来,稀碎的雪花不断地飘落下来,又下雪了。
钱氏心里的惊惶渐渐消散,眼神坚定下来。
慌什么?
死人而已,又不是没见过!
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钱氏回了屋。
她将西间的门关上,装作没听见冯氏的呜呜声,就当她今天没进过西间,什么都不知道。
关好门,钱氏若无其事的开始打扫屋子。
期间,冯氏的呜呜声一直没停过,钱氏不为所动,眉眼如常,压根就没想过去通知顾连升、顾连山兄弟俩。
远离顾家的西边小路上,顾连升正在质问顾连山。
“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才说是村东头有人卖柴,出了院子后,你又说记错了,不是村东头,是村西头!
眼下到了村西头,你又把我往偏路上带!你自个儿瞧瞧,这附近哪有人家?我看你就是在糊弄我!”
“呦!还没傻到家,居然看出来了。”顾连山一脸讥讽。
“就咱俩如今的关系,就算我知道有谁家在卖柴火,我也不可能特意去告诉你。你这人,还是这般没脑子,随便几句话便能将你骗的团团转。”
这话气得顾连升火冒三丈!
可还没等发火,就听顾连山话头一转,说起了顾枝儿:“说吧,枝儿偷东西一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连升心头一跳,下意识移开目光。
他顿了顿,脑子里飞快想着说辞:“什么怎么一回事?村里传的那么厉害,你应是听说了才是。事情就是那么一回事。
钱氏的脾气你方才也看到了,她跟枝儿在一起,是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让谁,也谁都不服谁,姑嫂俩这几日日日都在闹。
今儿是为了谁去伺候爹娘,俩人又吵了起来。吵完后,枝儿气不过,趁着钱氏去茅房的功夫,她拿着剪子冲到东厢,将钱氏的衣裳剪坏,又偷拿了钱氏妆奁盒里的银首饰。
钱氏从茅房回来发现了这事,便冲过去跟枝儿撕打起来。枝儿手里拿着剪子,顺手划破了钱氏的脸,吓得钱氏跑出去找人求救。
也是巧了,钱氏正好撞倒了金氏,枝儿也没注意,举着剪子扎过去的时候,她一时也没看清谁是谁,就这么着,那一剪子便扎错了人,误伤了金氏。”
这话乍一听上去,倒是没什么不对,可若是细细琢磨,便会发现有些事情它对不上头。
顾连山不想与顾连升争辩这些,只盯着他问:“枝儿偷东西时,是钱氏当场抓住人赃并获,还是事后才发现东西丢了?”
顾连山的眼神太刺人,顾连升心生不安,眼神闪烁着不敢与顾连山对视。
面对这个问题,顾连升含糊不清:“钱氏一口咬定是枝儿偷的,想来是人赃并获。”
顾连升说出的话,与他整个人的反应,让顾连山渐渐阴了脸。
做了几十年的兄弟,谁还不知道谁?
他顾连升一撅屁股,自个儿便知道他想拉什么屎。
说什么顾枝儿偷了钱氏的东西,骗骗外人还成,想骗自个儿的话,那真是想多了。
“顾连升,你如今是越来越不堪,竟是沦落到偷你媳妇嫁妆的地步!你可真行啊你!”
“你胡说什么!!!”
这话让顾连升瞬间炸了起来!
他面色涨红,眼中划过一抹惊惶,但很快便被阴狠占据,死盯着顾连山不放。
“你休要血口喷人!钱氏嫁给了我,只要我开口,钱氏自会心甘情愿的将嫁妆送过来!我犯得着去偷?”
顾连山不想再听他狡辩,“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又能如何?事实真相如何,你心里清楚,我心里如今也清楚了。至于枝儿,我与她也没啥情分可言,随便你们狗咬狗去。”
丢下这话,顾连山转身就走。
“老二!”顾连升喊了一声,脸色极其难看。
顾连山没理他,头也不回的往家走。
顾连升又慌又气,他怕顾连山到处乱说这事。
雪越下越大,不多会儿,身上便落了一层白。
拍打几下胳膊上的雪,顾连升奈何不了顾连山,只能脸色阴沉的回了家。
钱氏已将屋子清扫干净,她瞥了眼西间,冯氏没动静了,不知是呜呜累了,还是气昏了过去,再不然就是……跟老爷子一个下场!
想到这些,钱氏止不住抖了抖。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不会再去西间,除非是顾连升发现老爷子死了,在这之前,她不能让顾连升知道她进了西厢。
从堂屋出来,钱氏打算回东厢平缓一下紧绷着的情绪。
可将到廊下,便看到顾连升顶着一身风雪回来了。
钱氏顿时僵了身子,脸上闪过惊慌。
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掩去所有的异样,恢复如常。
“回来了?柴火呢?二弟不是说有人卖柴火吗?怎么两手空空的回来?”
钱氏故作不满的絮叨着。
顾连升也收了收脸色,帮顾连山那混蛋玩意儿圆谎。
“人家卖的太贵,我想着去别家问问,看别家有没有卖的。今年闹雪灾,村里指定有冒险进山砍柴往外卖的,只要有银子,不愁买不到柴火。”
钱氏这会子心里有鬼,也没心情在这种事上找他麻烦,只无所谓的点点头。
“这事你看着办,我对村里也不熟悉,摸不清门路,买柴火的事,只有靠你了。”
顾连升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糊弄了过去。
他瞧了眼钱氏,心里有些稀奇,这会子竟是不闹了,居然能好声好气的与他说话,不像方才那会儿,说起话来恶言恶语的。
“我身上落了雪,衣裳有些湿了,我回屋换身衣裳躺一会儿暖暖身子,你不是想吃鸡吗?
东耳房的钥匙我要过来了,你拿去开门,那缸里还有半只鸡,你拿出来炖上,再和些面,晚上咱们吃鸡汤面。”
顾连升从怀里掏出钥匙递给去。
钱氏一言不发的收下钥匙,也没动,一直看着顾连升进了东厢。
紧绷着精气神猛然一松,钱氏这才发现自个儿腿都是软的。
……
顾连山这会子也到了家,听到动静的顾棠出了屋,跟着她爹一起去堂屋找三叔公。
三叔公刚睡着没多久,顾连山到东间把人喊醒,将顾枝儿的事,以及自个儿心中的猜测,一道说给三叔公听。
顾棠没避开,就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总结如下:
顾枝儿伤人一事是真,但偷东西一事非常存疑,这事极有可能是顾连升干得,但这事也是寸,阴差阳错的让钱氏误以为是顾枝儿偷的。
听了这些事后,顾棠一脸无语,这事就俩字——离谱!
顾连升偷盗钱氏的嫁妆?!
不是,这钱氏当初不是上赶着嫁给顾连升吗?若是顾连升开口索要她的嫁妆,钱氏应当会给,犯得着偷吗?
顾棠想不通这事,便问了出来。
顾连山一副牙疼模样,他道:“等你日后知道那钱氏的脾气后,你就明白了。”
先前他跟闺女想的一样,总觉得钱氏聘礼啥的都不要,一副上赶着嫁人的样子,应是相中了顾连升这个人,嫁过来后,不说事事顺着,至少也是夫唱妇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