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极为离谱,依着顾枝儿的性子,不太可能做出这事来,除非顾连升和那钱氏真把她气晕头了。
可钱氏一个将过门的新媳妇,纵使脾气再大也会收着一些,总不能这将过门便与小姑子吵骂起来吧?
“这事可有个缘由?这姑嫂俩好生生的怎么就闹了起来?竟还伤了他婶子。”
“缘由?听钱氏说,顾枝偷了她一匣子的银首饰,若是融了,能得四五十两银子!结果却被顾枝儿偷了个干干净净!”
偷银首饰?
三叔公下意识看向顾连山:“枝儿以往可曾偷过人东西?”
顾连山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见他这反应,三叔公这心里便明白了,看来以往也曾偷过东西。
顾老锣看向顾连山:“你那妹子是出嫁女,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按理来说,与你大哥那边、与你这边都没关系。
我跟你婶子也不是那不讲理之人,这事既与你们无关,我们也不会怨怪你们,只希望能借用一下牛车,让我拉着你婶子去王家那边讨个说法。”
听到不是来找麻烦的,顾连山难看的脸色缓了缓。
“若是春夏秋三季,那牛车随你借,可眼下却是不成的。”
顾老锣冷了脸。
顾连山没理他,自顾自的道:“外头太冷,牛会冻死的,若是我把牛借给你,这牛在路上万一有个不好,是我自认倒霉,还是你照价赔偿?”
照价赔偿?
顾老锣当即脱口而出:“那不成!一头牛少说也得要个十几两银子!我可赔不起!
我若是有那银子,不如自儿买一头牛回来,也免得出去四处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看,我就说这牛不好借。”顾连山双手一摊。
“你不敢给我吃颗定心丸,我也不敢把牛随意借给你,你也说了,一头牛少数也得要个十几两银子,若那牛真有个不好,这十几两银子你不能让我打水漂是不是?”
顾老锣嘴唇抖动:“也不一定能冻死……”
“万一呢?”顾连山打断他的话,“凡事都怕万一。你要是给我立张字据,答应牛若是冻死了,你照价赔偿。
只要这字据一签,后院那牛你立马牵走,借用多少日子都成!我不急着用,如何?”
如何?
不如何!
这滚刀肉就是存心在难为他!
“这字据……我不能立。”
“叔,那这牛我也不能借。一头牛十几两银子呢!俩活人卖了都换不回来一头牛!侄儿可不敢借!”
这话让顾老锣挑不出错来,只能阴着脸,盯着炉子里的火不说话了。
见此,顾连山拍了下大腿,一脸决然:“说起来,这也是叔头回开口问我借东西,我若是让你空手回去,那就是瞧不上你……”
顾老锣阴转晴,脸色缓和下来。
“这样吧,叔,我家后院还有一爬犁,落雪前新做的,是准备留给闺女玩闹用的,你若是不嫌弃,你把那爬犁拉走!”
顾老锣:…………
将缓和下来的脸色,唰的一下再次阴沉下来,顾老锣起身朝外走,头也不回。
“叔?这就走了?多坐一会儿烤烤火啊,外头可冷了!”
堂屋门口的帘子被甩到了门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可见这是生气了。
“平安。”顾棠正在用茶水洗手,唤了一声顾平安,让他去跟上去瞧瞧。
“这人被爹气的不轻,可不能让他踹了咱家的院门,你跟上去瞧瞧。”
“唉!”顾平安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追了上去。
三叔公叹了声气:“伤了钱氏的脸,又伤了金氏的腿,还把抓住了偷银子的事。我是真不敢相信这是顾枝儿能干出来的事。”
顾连山也不敢相信。
他道:“顾枝儿没出嫁前,在家的时候喜欢占点小便宜,惯爱偷我的东西。
但她只敢偷拿些吃食,别的她是不敢碰的,每每回都是跟老太太告状,撺掇老太太来找我要。
如今听了这事,我这心里不咋信,可又觉得这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这会子,我脑子都快乱成一团了。”
“这事,我听着有些不对头。”顾棠拿着帕子擦手,往她爹那边走几步。
“姑姑若是偷东西被钱氏抓住,理应想法子脱身先跑再说。只要带着那些银首饰回到王家,不用她开口,以王家人贪财的本性,一定会力保姑姑的。
因此,我想不通,这被抓住后,人不跑也就算了,竟是昏头一般的拿着一把剪刀追打钱氏,接着又把金氏给误伤了。伤了人后,这会子倒是知道跑了。”
“丫头这话说的有理,咱们不能只听顾老锣自个儿说的。方才他那话算是明说了,他们一家子去王家,是打着讹人的主意。这心里有了算计,说出来的话便会偏向他自个儿,不能太信他的话。”
说到这,三叔公看向顾连山:“出去找人打听打听,既然这事闹的挺大,村里知道这事的指定少不了,你去打听一番,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叔公的提议说中了顾连山的心思。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决定听老爷子的,出去打听打听。
顾连山走后,阿狗暗中朝顾棠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自个儿有话要与她说。
顾棠看了眼三叔公,见人脸色沉重,身上隐隐有些酒味,便知他今儿是吃了酒的。
“爷,我爹估摸不会那么快回来的,您先到东间躺着养养神,缓缓酒劲儿。”
三叔公原想说不用,可转念一想,过会子还要跟儿子说顾梅的事。
为免酒劲上头说一些不该说的话,眼下还是躺床上醒醒酒最好。
“爷听你的,进屋躺一会儿,若是你爹回来了,让他进屋寻我。”
“唉!”
顾棠乖巧的应了一声,在一旁看着人往东间去。
待东间的房门关上,顾棠领着阿狗出了屋。
顾平安正在廊下逗狗玩,见顾棠出来,忙道:“我方才一直盯着那人离开院子的,他踹咱家的门。”
“嗯。”顾棠心不在焉的点头,扫了一眼撒腿跑走的狗崽子们,让顾平安回屋玩去。
“这大冷的天在外头逗狗你不嫌冷?你那屋子宽敞的紧,想逗狗玩,把那两只狗崽子弄屋里玩去。”
一提到狗,顾平安立马老实下来,不敢再招眼。
她二姐近些日子看狗崽子们的目光有些不善,最近还是不要让狗崽子们出来碍眼了。
顾平安转身朝狗崽子那边跑去,连拖带拽,把两只狗崽子弄回了屋。
院里没了人,顾棠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的带阿狗去西厢。
屋里放着她几个小坛子,里面是用来做豆芽的豆子,以及实验是否出苗的小麦。
为了能让它们顺利发芽,顾棠屋里不管是有人还是没人,屋里的炉子都一直烧着,不敢熄灭。
这会子进来,屋里暖呼呼的,不用再重新点炉子,也不用再耐心等热气弥漫整间屋子。
顾棠脱鞋坐到榻上,身下是两层的褥子,榻里面还放着她的兔皮毯子。
随后拉过毯子搭在腿上,看向阿狗:“说吧,你要与我说什么?”
阿狗坐到她身边,伸手将被她胡乱扯过来的毯子摆正盖好,毫不避嫌的往她那边凑近一些,将顾枝儿先前来家的事告诉她。
顾棠原是靠在身后的靠垫上,听了这事后,瞬间直起了腰。
“她说她要回王家?有没有提偷银子的事?”
“这倒没有,她要借牛,我没借给她,说你已知道她伙同李氏冯氏等人,想将你绑走卖掉的事。她吓得不轻,慌慌张张的逃走了。”
“就这样?”顾棠一脸狐疑,不太相信阿狗会这般轻易的放人走。
“别的你还做了什么?以你的性子,断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放她走。”
阿狗又往她跟前儿凑了凑:“之前你给的乌头还剩一些,我设法让她吃了下去。”
“吃了多少?会至死吗?”
“那倒不会,我一直记着你交待的话,不一棍子打死,要钝刀割肉慢慢地磨。那药量只会让她四肢麻木,不会要了她的命的。”
顾棠满意的点头,浑身又松弛下来,靠回靠垫上。
阿狗问她:“顾枝儿来家这事,要告诉你爹吗?”
“不用,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行,那就听你的。”
“别的还有事吗?”
“没了。”
“哦,那你可以走了。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阿狗:……
……
独自来村里打听事的顾连山,压根就没费什么功夫。
顾枝儿拿着剪子扎人那一幕有人看到了,还有她拿着剪子逃走时的那一幕,同样有人看到了。
顾连山找他们细细询问,确认了顾老锣先前在家说的话都是真话。
这一结果让顾连山有些麻爪,从人群中挤出来,一路往西走,想再去问问顾连升和钱氏。
村尾顾家这边,钱氏正在满屋子找东西摔。
顾连升最爱的盖碗、茶盏等,全被钱氏摔了个精光。
除了这些,灶房内的碗碟也没能逃脱,通通碎了一地。
钱氏在摔第一件东西时,顾连升曾尝试着去阻止,结果被钱氏挠了个满脸开花,让顾连升又惊又怕,气得眼前发黑。
可惜他力气没钱氏大,双方动起手来,身材高挑丰腴的钱氏能压着他打。
这一发现让顾连升怂了下来,躲到东间不出来了,任由钱氏砸。左右他手里攥着几十两银子,日后再买新的也是一样的。
顾连升能忍,西间里的顾老爷子却忍不了。
虽说躺在床上不能动,但这一点也不妨碍顾老爷子扯着嗓子开骂。
他以为钱氏会像魏氏那般敬重畏惧自个儿,这骂起人来也是一点没想后果,想到什么便骂什么,骂的的极其痛快。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钱氏居然跟顾老爷子对骂起来。
她不是魏氏,也不想成为魏氏,钱氏念头只有一个,吃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吃亏,任何事她都能受着,但就是不能受气!
心中只有自个儿的钱氏,就在西间门口站着,搁着一道帘子,双手叉腰,横眉竖眼,嘴皮子利索地叭叭骂起来。
那模样、那骂出来的污言秽语,说她是泼妇,那都是在夸她!
顾连山过来时,钱氏与顾老爷子之间的骂战,已是一边倒状况。
顾老爷子彻底没了声音,只剩下钱氏一人继续在原地叭叭地骂。
将钱氏的彪悍看在眼里,顾连山有些傻眼,再看看屋内满地狼藉,他心中已然明白。
顾连升这次娶妻,算是给家里娶了祖宗回来。
该!
真太该了!
这有外人在,钱氏终于收敛了几分,骂声停了下来。
她看向顾连山,若无其事的问道:“二弟来了?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事?”
顾连山回过神来,上前问好:“大嫂,我是来找我大哥的,前儿他说家里的柴火不够了,村头有户人家愿意卖一些木柴。得了这个消息后,我便过来喊大哥一起去看看。”
一听是这事,钱氏不敢耽搁,家里柴火确实不多了。
她让顾连山在堂屋等着,自个儿去东间喊人。
面对顾连山时,钱氏勉强还能给个好脸,等一进到里间看到了顾连升,当即阴了脸,恶声恶气的让他出去跟顾连山一起去买柴火。
家里的屋子隔音极差,顾连山在外间说的话,顾连升在东间听得清清楚楚。
能暂时离开家,他求之不得。
小心翼翼的避开钱氏,生怕她又挠自个儿一下,顾连升急匆匆的出了东间。
出来看到顾连山的那一瞬,他猛然松了一口气:“走走走!哪里有卖柴火的?你赶紧带我去!”
顾连山没动,一脸惊奇的指了指他的脸:“你脸上这是……”
听到顾连山提起他的脸,顾连升这才想起,方才他与钱氏互相动手,自个儿不敌钱氏,最终被挠了个满脸开花。
“没事没事……这是、这是……猫抓的!”
顾连升用袖子遮住脸,支支吾吾好一会儿,给自个儿找了个十分蹩脚的缘由。
“猫抓的?”顾连山一脸古怪,“家里养猫了?何时养的?”
“刚养了没几日,因为怕生,这才不慎让她挠了几下……”
顾连升僵着脸,硬着头皮帮自个儿挽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