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今天早上在北海道的旭岳雪山脚下,他们还相互拥着,看着日照金山畅想着未来。
想给他们彼此的未来增添怎样丰富的色彩。
可现在怎么就有种一眼到头了的感觉呢?
是错觉吗?
应该是的。
他不想看到那个必分的结局,而无能为力。
他握紧拳头,喉结滚动了几圈,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傅教授还是先摆正自己的身份再来和我说话比较好,你没资格在这里评头论足。
管好你自己,司马昭之心,你以为你又好得到哪里去?”
说罢,他也没去看傅谌那阴沉沉的脸色,只深深看了眼孟承礼的病房门口,唇瓣抿紧,心情异常复杂和无措。
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乱七八糟的,他一时间什么都理不清。
站定的那几秒,他觉得比春夏秋冬的轮换还要漫长。
最后,他到底是没追过去,而是带着浑身的戾气和阴霾转身离开了医院。
现在这个情况,他不宜留在医院,孟笙不见得会想看见他。
不管他和崔雪蘅的母子情谊有多淡薄,也无法摆脱她是他母亲的事实,这次崔雪蘅来医院找孟承礼,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傅谌有句话说得对。
因为崔雪蘅,孟承礼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不止,现在还有中风的风险。
情况严重的话,就会瘫痪,好一点的也是坐轮椅,再好一点……
不论怎么好,那也都是中风。
这让孟笙怎么面对他?
他又该怎么去面对孟笙?
孟笙如果真的恨他,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连姓李都没回去放,而是直接驱车回了城西老宅。
两个小时的车程,他的心情基本都已经沉淀下来了,沉淀不下来的,就只有堵在胸腔里的那股怒火和憋闷。
下午六点,天色将晚未晚,西天滚着一嘟噜一嘟噜的玫瑰云,渐渐坠向远山的臂弯。
风不知从哪个方向来,携着白日里阳光烘焙过的草木清气,掠过树梢,新绿的叶子便随之簌簌作响。
宛若美妙的乐章。
黑色的迈巴赫稳稳停在了裴家老宅那扇巍峨的红漆门前。
裴绥面无表情地扯下钥匙,推门走下去。
门口的裴家下人看到他突然回来了,有些诧异,也没多想,以为他是和回来找老太太,陪老太太吃饭的。
便连忙颔首打招呼,“二少爷,您回来了。老太太今天去玉福净土寺吃斋饭祈福了,这会还没回来,大少爷已经去寺庙接老太太了,大概是要吃了晚饭再回来的。
您看需要我让厨房准备饭菜送去止水居吗?”
话说完,裴绥也是一声不吭。
没有得到回应的下人觉得意外,虽然二少爷平日里是个冷淡不易近人的性子,但正是因为有距离感,所以对任何人都会秉持着一分疏离的礼貌。
每次回来,下人打招呼他都是会淡淡回应一声的。
下人抬起头,就看见二少爷一如既往的平淡漠然,浑身都如一滩宁静的古潭水。
可他却意外捕捉到了二少爷眼底压制的风暴,那幽深阴鸷的眸子好似要下一场极大的倾盆大雨。
带着一股要将整个裴家都一并覆灭的决绝。
下人看着都觉得骇人无比,心肝都颤了颤。
很明显,二少爷这是动怒了。
他心下一紧,也不敢再耽误,连忙去找管家说这事去了。
裴绥是没有任何停留的,大步流星的就往五进院的方向走,穿过层层回廊游廊,下人们的招呼他一个没理。
到了五进院的主院,杜萍正拿着一个洒壶给那几株君子兰浇着水。
听到有下人喊“二少人”,她回头看去,就见裴绥身穿一套黑白配色的休闲冲锋衣走了进来。
她愣了下,有些诧异,随后笑着将洒壶放下,往前迎了几步。
端的是长辈看晚辈的样子,“二少爷回来了。哎哟,真是好多年都没见你穿这样的衣服了,恍然间,我还以为见到了十七八岁时的你了,还是那么帅气,都看不出你本来的年岁,就该这样,有少年人的朝气……”
“她人呢?”裴绥冷冰冰的打断她的话问道。
杜萍一滞,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崔雪蘅了。
从十一二岁开始,裴绥就没再喊过崔雪蘅“妈”了,时间一晃,都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杜萍也习惯了,她颔首笑着说,“夫人在主厅。大小姐前段日子买了只波斯猫回来送夫人,说给夫人平时解闷来着,夫人这些天对波斯猫爱不释手,每天都……”
以往裴绥回来,她碰到了,都会说一些崔雪蘅的事情,试图拉进他们母子俩的关系。
但这些都不过是无事于补而已,因为裴绥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过。
所以又不等她说完,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主厅。
主厅的沙发上,崔雪蘅穿着一身浅色的素裙,头发也不过是用一支没什么款式的木簪随意簪着,手腕处那只碧绿色的翡翠镯子在她逗弄猫咪时,会泛起淡淡的光泽。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过去,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映着小儿子那抹挺拔如松,却卷着阴鸷风暴的身影。
她脸上的笑一滞,明显是想到了什么,难得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目光。
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那只漂亮的波斯猫一下就从她身上跑开了,坐在不远处舔了舔身上的毛。
崔雪蘅看了眼猫,动了下腕间的翡翠镯子,“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裴绥也没坐,就站在茶几前,眼神冰冷,不含半分波澜,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里面翻涌的情绪,似乎有厌烦,有愤怒,还有一丝极力隐忍和克制。
克制什么?
克制没有上手打醒这个忽略又怨恨了他近三十年的女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觉得我现在过得太舒坦,太惬意,非要给我找点不痛快才觉得舒服?”
裴绥的语气很冷静,甚至都听不出一丝怒意,只是那双紧盯着她的眼睛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并没有这么平静无波。
看得久了,他提了口气,忽然有些无力。
从记事起,他就从来没在这个所谓的母亲身上得到过丁点关怀和爱护,从来都是厌恶,和发病时期歇斯底里的斥骂。
“我现在是真的好奇了,你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掺和我的事的?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和孟笙的事搅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