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绥知道她听见了。
即便没听见也没关系,这屋子里总有人听见的。
“去给她收拾东西,你们有谁想跟着去照顾她,也一并把东西收拾好,明早和她一块走!”
“裴绥!你想把我赶出国?你怎么敢!”
崔雪蘅从茫然震惊中回过神,努力支起身子,愤怒地指着他,大概是因为药物的缘故,她竟然发不出任何怒吼,只能这般轻盈又没有任何气势地质问。
“你凭什么送我去国外?你有什么资格?还轮不到你来当我的家,做我的主。”
裴绥淡淡看她,句句讽刺,“你不是非要往我身上安什么母慈子孝吗?我这是在成全你,你能管我的婚姻大事,那我就能管你的晚年,作为你儿子,我怎么没资格做你的主?”
“你!”
崔雪蘅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手指死死抓住杜萍的胳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才不要去什么国外的疗养院。
她就要待在家里。
她不想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没有阿昱,没有欢欢,也没有她老公给她种的梅园。
她哪都不会去。
“我还有阿昱,我还有欢欢!你不能送我出国!他们不会答应的,他们不会允许你这么胡闹的,我也不会去的,除非我死了!”
“阿绥,你为了那个女人,居然要这样对我妈吗?你也怕全京城的人戳你脊梁骨,骂你不孝,骂孟笙是搅家精……”
“到底谁是搅家精?你心里没点数?别他妈什么话都往她身上扯,你自己心脏,看什么都脏。”
裴绥厉声打断她的话,“那么多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过着,你没把我当儿子,我也没把你当妈,就这样,本来挺好的,是你自己非要作,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一向淡漠却谦和有礼的人此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刻薄犀利的伪装,半分面子都不肯给人留。
他咬牙说,“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过得太舒坦。”
“怎么?做出这副绝望的样子给谁看?
你能拿两百五十万的支票去侮辱人家,就不准我拿两百五十万把你送出去?何况,两百五十万一年的疗养院,是在抬举你,你最好识相点!”
崔雪蘅或许是真的被这样从来没见过的裴绥给吓到了,她试图往后退,想远离他。
可身后就是沙发,让她退无可退,她只能被药物拉扯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着。
死命地摇着头,红着眼眶喊道,“我……我不去,我不能去国外,这里,这里有你爸给我种的梅园,有阿昱,有欢欢,我不能走,我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裴绥冷嗤一声,轻蔑道,“行啊,你不去,那我就以孟笙委托律师的身份正式起诉你,你对她父亲造成的伤害,以及差点造成他去世的事实,以我的能力,也足够让你在里面待个两三年了。”
屋子里所有人被他这番话惊得睁大了眼睛。
连崔雪蘅都错愕地怔在原地。
这句话比他刚刚要把她送到国外疗养院还要让她无法接受。
“你……你要为了一个外人,居然要亲手把你妈送进监狱?裴绥,你还是人吗?你怎么”
“外人?对于我来说,生而不养的你才是那个外人!崔雪蘅,你真是……”
该死啊!
咬牙的把这三个字和着血腥味一起吞进肚子里。
摊上这么个母亲,他真的很无力,很痛苦。
他已经猜到如果孟笙真的追究这件事情,裴家也不会真的把崔雪蘅送进监狱的,一定会插手介入的。
到时候的局面可能会更难堪。
可如果轻拿轻放,他又怎么会甘心,又怎么去面对孟笙,崔雪蘅已经把他的后半辈子幸福都赌进去了。
这一次不把崔雪蘅打狠了,不打疼了,只会后患无穷。
他忽然状似恍然想起来什么,淡淡嗤笑了一声,“哦,梅园,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不让你出点血,你是不知道疼的。”
说着,就面无表情地出走出了屋子。
崔雪蘅愣了下,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莫名就是觉得心慌和害怕。
就好像是世界末日要来了一般。
她忽然觉得嗓子疼,喊出来的声音连一旁扶着她的杜萍都听得有些费劲,“你……你要做什么?阿绥,你要做什么?”
即便她真的喊出来了,裴绥也会视若无睹,走到院子里,他的视线在那片梅园停留了两秒的样子,就转身去了工具房。
挑了把斧头和军工铲,还戴了双手套,径直返回了梅园。
他太知道这片梅园对于崔雪蘅来说意味着什么。
比她的命还重要。
他今天,就是来要她的命的。
反正他的命也被她亲手毁去了一半,那就一起下地狱好了。
离他最近的那棵梅树长势不算太好,所以没有中间那些树长得那么壮,他丢下军工铲,挥起手中的斧头,就两下的功夫。
那棵梅树“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拎着两斧子和铲子往里走了几步,随便又站在一棵梅树前,高高扬起斧头,又重重砸下,几下的功夫又倒了一颗。
到第三棵,他先是用军工铲把梅树的根给毁了。
京市这两天应该是下过雨,土十分松软,铲子一进去,轻轻松松的就铲起一大块泥土。
随后再用斧头去砍。
到第四棵的时候,他里面的t恤已经汗湿了,额头上也布满了细汗,可他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知疲倦地一下又一下挥舞着斧头。
那架势,像是恨不得在一瞬间就把整个梅园全都踏平。
他要毁了她的希望和全部,就像她儿时扼杀他的所有一样。
他都不曾拥有过什么,她又凭什么拥有这片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