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若韵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心跳却如擂鼓般加速。她紧紧盯着那扇挂着锦缎帘子的门,仿佛那后面藏着噬人的怪兽。
就在这时——
“唰啦”一声,门帘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
一个身影迈着沉稳而略带跋扈的步伐,走了出来,站在廊下,连廊投下一片阴影,将皮若韵笼罩其中。
那根本不是什么丫鬟老妈子,更不是她爹皮耀祖!
那是另一个男人!一个她绝对意想不到、更绝不该出现在皮家正屋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长衫,外面罩着一件丝绒马褂,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戒指,嘴角噙着一丝看似温和、实则冰冷戏谑的笑意。一双眼睛,如同毒蛇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院中惊疑不定的皮若韵,目光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和掌控一切的得意。
皮若韵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四肢变得冰凉僵硬!她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男人,樱桃小口微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
震惊、恐惧、荒谬、愤怒……无数情绪如同沸水般在她胸腔里翻滚炸裂!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从她父亲的房间里走出来?!那爹呢?娘呢?!
巨大的冲击和骇浪般的疑问,瞬间将皮若韵淹没。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彻底惊呆在了原地,手中的小提箱“啪嗒”一声滑落在地,都浑然不觉。
那男人看着皮若韵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残忍的满足感。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皮若韵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心脏:
“哟,这不是我妹妹吗?怎么,回了自己家,倒像是见了鬼似的?”
“哦,对了,”他仿佛才想起什么,故作恍然,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你还不知道吧?这皮家大院……现在,由我说了算。”
皮若韵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崩塌。
最危险的陷阱,往往披着最熟悉的外衣。而她,已无路可逃。
门帘在皮木义身后轻轻晃动,他侧身让开一步,脸上那抹戏谑而冰冷的笑意未减,仿佛一个优雅的魔鬼,邀请皮若韵踏入为她精心准备的囚笼。
皮若韵只觉得双脚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而艰难。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僵硬地挪进正屋。屋内光线略显昏暗,熟悉的紫檀木家具摆设依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息。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里间那张宽大的雕花拔步床。只见父亲皮耀祖半倚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被,脸色灰暗,眼窝深陷,往日的精明强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副被抽空了精神的躯壳。他看到皮若韵进来,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愧疚,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床边,她的亲娘三姨太正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小心翼翼地吹着。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女儿,脸上非但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反而瞬间血色尽失,手中的药碗微微一颤,几滴褐色的药汁溅落在被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她眼中迅速积聚起水汽,充满了惊恐、担忧和无助,嘴唇翕动,最终却也只是化作了与皮耀祖如出一辙的沉默和黯然。她飞快地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药,仿佛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不敢再与女儿对视。
丫鬟翠红更是瑟缩在床尾的阴影里,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活泼灵巧。
没有关切地问候,没有温暖的拥抱,甚至没有一句正常的交谈。屋子里死寂得可怕,只有三姨太手中汤匙偶尔碰到碗边的细微声响,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这诡异的沉默,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更让皮若韵感到窒息和心寒。她瞬间明白,爹娘早已失去了自由,甚至可能受到了某种无形的胁迫,才使得他们如此噤若寒蝉。
皮木义踱着方步,悠然自得地走到屋子中央的太师椅前,一撩长衫下摆,坐了下去,姿态惬意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他目光扫过床上颓然的皮耀祖,又掠过惊恐的三姨太,最后落在脸色苍白、僵立原地的皮若韵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得意。
“我的好妹妹,”他开口,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你可总算回来了。哥哥我带人在这里,等你们可是等了快半个月了。”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皮若韵脸上的惊惧,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你们这路上游山玩水的,走得也忒慢了些。啧啧,可让我带来的这些兄弟们等得好生心焦,憋得都快发慌了。”
他的话语看似平淡,却暗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胁。皮若韵猛地想起院子里那些面孔陌生、眼神戾气的汉子,想起角楼上那黑洞洞的枪口。皮木义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带来的是一群穷凶极恶、迫不及待想要“活动筋骨”的匪徒!等待的这半个月,恐怕早已将这些人的凶性磨到了极限!
皮若韵的心狠狠一揪,下意识地透过微微晃动的门帘缝隙看向外面。院子里,那些陌生的“护院”或站或坐,看似随意,却隐隐将正屋所有出口都控制在视线范围内。他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种经过血火淬炼的漠然和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嗜血戾气,却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令人恐惧。他们就像一群被暂时拴住的饿狼,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会扑上来将猎物撕碎。
皮木义将她细微的恐惧尽收眼底,似乎颇为满意。他轻笑一声,语气忽然变得“推心置腹”起来,仿佛在说什么家常闲话:“说起来,还得谢谢你那相好的江河。要不是他在关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让哥哥我在皇军面前丢尽了脸面,我也不至于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带着兄弟们回老家来‘想想办法’。”
他刻意加重了“想想办法”几个字,其中的恶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