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的心却并未随着大门打开而放松,反而猛地一沉。新来的?皮家虽然势大,但护院庄丁多是本地知根知底的子弟或者用了多年的老人,很少会突然安插这么多完全陌生的面孔,而且还是这种反应过度、带着悍匪气息的生手!刚才那人收枪前的眼神,绝不是普通庄丁该有的!
皮若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语气带着一丝不悦和大小姐的矜持:“这些新来的,怎么毛毛躁躁的!”她推开车门,对江河和小伍子道:“我到了,你们俩回去吧。”
江河深深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他现在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而且皮家大院内部情况未明,皮若韵回到她母亲身边,暂时应该比跟着自己更安全。
他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自己多小心。”
皮若韵“嗯”了一声,转身走向那洞开的、幽深的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照壁之后。
江河调转车头,引擎再次轰鸣,载着小伍子驶离皮家大院。
车子开出去不到百米,江河却猛地又一次踩下刹车,车轮在土路上搓出声音。
“江哥,咋了?”小伍子疑惑地问。
江河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后视镜里皮家大院门楼。角楼上,那个新庄丁的身影又出现了,正远远地眺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那姿态,绝不像一个放松的护院家丁,更像一个……观察哨。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皮木义反常的安静……皮家大院突然出现的陌生悍勇庄丁……那过分警惕甚至带着杀气的反应……
一个个疑点在江河脑中飞速碰撞、拼接!
一个可怕而疯狂的猜想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脑海,让他瞬间手脚冰凉!
难道……皮木义那条疯狗,会不会玩了一手极其阴险的“灯下黑”?他暂时偃旗息鼓,就是……就是为了悄无声息地潜回自己的老巢,控制皮家大院
如果真是这样,那皮若韵此刻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送上门的人质?!
“操!”江河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惊起路旁林间一片飞鸟。
“江哥?”小伍子被吓了一跳。
江河想了一下,重新上路:没事,回去吃饱喝足,咱们出来转转。
皮家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在皮若韵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吱呀——哐当!”声,仿佛巨兽闭合了吞噬的口器,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声响。门外,江河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寂静的空气里,只留下令人心慌的死寂。
一股莫名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皮若韵的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站在照壁前,熟悉的庭院景致依旧,假山、鱼池、修剪整齐的花木…却又处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陌生与压抑。
太静了。静得诡异。
往日里,这个时候总该有丫鬟仆役走动忙碌的细碎脚步声,有老妈子吩咐小丫头的低声交谈,甚至能听到厨房那边传来的些许动静。但此刻,偌大的前院,竟似空无一人,连池子里的锦鲤都沉在水底,不肯冒头。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小小的提箱,指尖微微发凉。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第一个疑点猛地撞入脑海——人不对!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上次离家前,父亲皮耀祖曾亲口对她和母亲抱怨如今时局艰难,开销太大,已决定大幅缩减用度,家中佣人和护院家丁只留下几个用了多年、最为熟悉可靠的老人。可现在……
角楼上那个面孔陌生、反应凶狠的庄丁暂且不说,这前院里洒扫的、还有廊下站着的两个短衣汉子,竟也都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他们虽也做着杂役的活计,但那眼神却丝毫不见下人的恭顺与麻木,反而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精悍与警惕,身形挺拔,动作间隐隐带着训练有素的痕迹。他们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她,带着审视的意味,绝非寻常家丁该有的态度。
皮若韵的心往下沉了沉。她强作镇定,抬步绕过照壁,朝着内院走去。
刚穿过月亮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西厢房的廊下——是她房里的丫头翠红。皮若韵心头微微一松,正想开口叫她。
却见翠红也看见了她,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往日的欣喜,反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惊慌,又像是恐惧,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哀求。她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忍住,只是僵在原地,双手紧紧绞着衣角,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正屋方向,又立刻垂下,不敢再与皮若韵对视。
她在怕什么?她在等什么?
翠红这反常的举止,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皮若韵心上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上。那股不祥的预感骤然放大,化作实质般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她忽然明白自己那强烈的不安源于何处了。这哪里还是她熟悉的、勾心斗角却至少安全的家?这分明是一处布置精巧、却杀机四伏的陷阱!而她,就像一只懵懂的飞蛾,一头撞了进来!
无助与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几乎让她喘不过气。身后的大门早已关闭,外面的江河是否察觉到了异常?他现在是她唯一的指望,可他……还能来得及吗?
此刻的她,孤身一人,深陷在这龙潭虎穴之中。
皮若韵用力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疼,却也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慌,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镇定。她暗暗咬了咬牙,将那份恐慌死死压下去,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若无其事的表情,甚至微微抬高了下巴,摆出皮家大小姐惯有的、那几分娇纵的姿态。
她不再看僵立的大汉们,径直朝着正屋走去,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归家女儿应有的娇嗔和埋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妈!我回来了!爹?家里怎么静悄悄的?都没个人出来迎迎我呀?”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起了些许回声。
然而,预想中母亲惊喜的回应并未出现。正屋的门帘纹丝不动,里面也是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人。
这种死寂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人心头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