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这座位于中原大地上的交通要冲,平日里虽不算繁华如申市、北平,却也自有几分熙攘热闹。可这几日,空气中却莫名弥漫起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恐惧。
先是城西警察分局深夜遇袭。值守的两名警员被人用利刃割喉,手段干净利落,两个人没发出声响就倒在了血泊中。分局武器库的门锁被专业工具撬开,丢了三支步枪和两把盒子炮以及若干弹药。现场只留下几个模糊的脚印和一股淡淡的、不同于本地土烟的烟丝味。
紧接着,白家开设的绸缎铺遭到洗劫。不仅钱柜被撬,价值不菲的丝绸被掠走一空,更令人骇然的是,门房看守铺子的两名伙计被发现死在里面:浑身是伤,胳膊、腿脚都以高难度的动作反折,显然死前遭受过残酷的折磨。
第三件事更是震动了整个云城的上层。驻军司令崔鸣十的一个参谋,连同他的警卫和司机,在城外十里坡的拐弯处遭遇伏击。汽车被打成了筛子,三人全部殉职,文件袋不翼而飞。现场遗留下的弹壳,经鉴定,竟有部分来自关东军制式武器的发射!
短短数日,一连串手段狠辣、目标不一的恶性事件,像一道道惊雷劈在云城头顶。警察局全员取消休假,荷枪实弹,街面上的巡逻队增加了三倍,盘查得滴水不漏,进出城的每一个路口都设了卡,驻军也派出队伍协防,如临大敌。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日落之后便家家闭户,往日喧嚣的夜市变得冷冷清清,唯有巡逻兵的皮靴声和偶尔响起的厉声盘问打破死寂。
然而,就在警察厅和驻军绷紧了神经,准备应对更猛烈的风暴时,云城却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再没有新的袭击事件,那伙行事嚣张、手段凶残的匪徒,仿佛一夜之间凭空蒸发,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严格的盘查持续了数日,一无所获,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徒留满腹疑窦和挥之不去的不安。这暴风雨前的死寂,反而更让人心头压上了一块巨石。
……
与此同时,远离云城数数百里外的皮家仡佬,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时值麦收,金色的麦浪在灼热的阳光下翻滚,空气中弥漫着麦秆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这是一年中最为忙碌也最充满希望的时节。无论是挥汗如雨在地里抢收的佃户,还是背着水壶在地头走动、盘算着收成的地主,所有人的心思都扑在了这关乎一年生计的庄稼上。村庄里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似乎全然不知外界正发生的腥风血雨。
江河家那十亩麦田里,更是格外热闹。江河不在家,大夯、二愣、满囤、大胜、杠头、立秋都忙着干娘收麦子了。
“婶子,您边上歇着,这点活儿包俺们身上!”身材魁梧像头小牛犊的大夯咧着嘴,接过干娘手里的水碗。
“就是,根子不在,这些活就交给我们了!”浑身是劲的二愣附和道。
满囤话不多,只是闷头干活,镰刀挥得又快又稳;大胜和杠头一边割麦一边较着劲,比谁割得更快;立秋则细心地把割下的麦子捆扎好,堆成整齐的麦垛。
烈日当空,汗水浸透了他们的粗布汗衫,在后背洇出深色的印记,麦芒刺得皮肤发红发痒,但没人喊累,没人偷懒。田间地头回荡着镰刀的沙沙声、年轻人的吆喝声和偶尔的说笑声,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干娘提着瓦罐,不停地给他们倒水,看着这群生龙活虎的后生,眼角眉梢都是欣慰,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对江河的担忧。
“呜——轰——”
崎岖不平的黄土路上,那辆德制汽车几乎是在癫狂地奔腾!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卷起的漫天尘土如同一条黄色的土龙,紧紧追随着车辆。
驾驶座上,江河脸色铁青,嘴唇紧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土路,几乎要将方向盘攥出水来。他的脚几乎将油门踩进了油箱,车速表指针颤动着逼近红色区域。
车厢后座,堪称灾难现场。一身利落劲装的三江红脸色苍白,死死抓着前排座椅的靠背,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她丈夫三江好,一条粗豪的关东大汉,此刻也紧闭双眼,额头冒汗,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兄……兄弟……咱这是逃命还是投胎啊……”
旁边的小伍子更是可怜,整个人像散了架似的随着车子晃动,一只手捂着嘴,眼看就要吐出来。
坐在副驾的皮若韵也好不到哪去,她一只手紧紧抓着车窗上方的扶手,另一只手则不断擦拭着被尘土模糊的车窗,试图看清外面,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她心惊肉跳。但她咬紧牙关,没有抱怨一句,她知道江河为什么这么急。
江河没有回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坐稳了!这路就这样!”
他不是在炫技,而是在抢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意味着无法挽回的后果!
皮木义那条疯狗竟然亲自带着一支极其危险的队伍潜入了云省!就是奔着江河去的,就是要在云省搞事情的!家里人的安危是江河的软肋。他可不想再目睹一次家人如同被虐杀的虎子一样的惨景。
那三十人,绝非普通的乌合之众!里面有被鬼子重金招安、恶名昭彰的关外巨匪,杀人越货如家常便饭;有从军阀队伍里滚出来、枪法刁钻狠毒的老兵痞子,战场经验极其丰富;甚至可能混有关东军特务机关直属的行动精锐,受过最严格的特种作战训练!这些人个个心狠手辣,悍不畏死,是真正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亡命徒!
他们身上的装备,更是清一色的日式或德式新锐装备:百式冲锋枪、南部十四式手枪、手雷、甚至可能还有掷弹筒!火力强度远超一般的警察甚至地方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