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冬天,北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前门大街两侧的枯枝簌簌发抖,新开的“瑞祥绸缎庄”门前,两只大红灯笼在风中剧烈摇晃,将掌柜张明远焦虑不安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的店,不偏不倚,正开在对街“松阪屋”的斜对面。那是一家日商洋行,大理石砌成的门面气派非凡,穿着和服的日本人进进出出,生意好得扎眼。开张前,老友曾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明远,别跟日本人打对台,没好果子吃。”张明远却梗着脖子,一口京片子回得响亮:“北平是咱中国人的地界,我做我的买卖,碍着谁了?”
开业那天,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碎红纸屑落了满地。宾客盈门,道贺声不绝于耳。张明远忙着拱手作揖,递烟送茶,笑得脸上肌肉发酸。他却没留意,对街松阪屋二楼的菱形花格窗后,一双阴冷的眼睛正透过玻璃,死死盯了过来。
“支那人,也配卖绸缎?”穿着丝质和服、腰间斜佩武士刀的中年男子低声冷哼。他是浪人头目小泉一郎,松阪屋名义上的“保安顾问”。
一周后的傍晚,天色灰暗,瑞祥绸缎庄正要打烊。伙计正准备上门板,突然五个日本浪人闯了进来。木屐踩在青砖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和服下摆拂过门槛,腰间长短不一的武士刀随着他们的步伐晃动。
“检查!检查日货!”小泉一郎操着生硬的中国话,一脚踢翻门口陈列的绸缎架子。五彩缤纷的绸缎滚落一地,沾上了尘土。
张明远急忙从柜台后奔出,陪笑道:“诸位,敝店卖的都是苏杭绸缎,地道国货,您看这质地……”
“八嘎!”小泉一郎不等他说完,一巴掌狠狠扇在张明远脸上。这一掌力道极大,张明远只觉得耳边嗡鸣,脸颊火辣辣地疼。
浪人们开始疯狂打砸。精美的绸缎被撕扯、践踏,玻璃柜台被刀柄敲得粉碎,银钱从被撬开的钱箱中撒落一地,又被浪人揣入怀中。
“你们这是犯法!”张明远嘴角淌血,嘶声抗议。
小泉一郎狂笑着,冰凉的武士刀突然架在张明远脖子上:“在这里,我们就是法!支那猪!”
临走前,小泉一郎用刀尖挑起一匹上等苏绣,那上面绣着精致的牡丹图案。他随手一甩,将那匹绸缎扔进角落的火盆里,火焰瞬间吞噬了精美的刺绣。
“下次再让我们看见你开店,烧的就是你的房子!”
张明远跌跌撞撞跑到警局时,天已漆黑。值班的正是王守义,他正就着昏黄的灯光填写值班日志。
“王警官,您可得为我做主啊!”张明远带着哭腔诉说,“光天化日之下,日本人就敢这么无法无天!”
王守义记录案情的手微微发抖,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几次,最终只能无奈地说:“张老板,这事……难办啊。没有证人,没有物证,日本人那边肯定不会承认。”
这时刘局长闻声从里屋出来,了解情况后竟斥责道:“张明远!你惹谁不好偏惹日本人?自认倒霉吧!要是闹大了,影响中日友好,你担待得起吗?”
张明远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他看着警察局墙上那块“保境安民”的匾额,突然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更可怕的暴行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