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的晨雾尚未散尽,报童尖利的叫卖声已刺破街巷的沉寂:
“看报!看报!《国际协报》头条——‘汉奸头子遭天火,善恶到头终有报’!”
这份哈尔滨最具风骨的民办报纸,头版赫然登着斗大的标题。字里行间,编辑的笔锋如淬毒的针:
“据悉,昨夜南岗区某皮姓警界要员宅邸突遭祝融之灾。火借风势,焚其华屋,毁其不义之财。更戏剧性者,该员急于抢救‘重要文件’时,竟被藏于保险柜中之爆裂物重创!当场血肉横飞,生死悬于一线!呜呼,‘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我报素以‘扶持正义’为念,于此等天道轮回之事,唯有一叹:‘多行不义必自毙’!”
几乎同时,标榜“实业救国”的《滨江时报》虽措辞含蓄些,却也掩不住字缝里的快意:
“昨夜大火烧穿南岗夜空,某皮姓官员宅邸尽付一炬。据闻该员抢救财物时遭意外爆炸,伤势危殆。‘广厦千间眠七尺,黄金万两三餐粥’? 财富聚散,终是虚空!”
而日本人的喉舌《大北新报》则杀气腾腾,头版社论如武士刀出鞘:
“暴匪袭我栋梁,此乃对大满洲国宣战!” 主编用最粗黑的字体咆哮,“悍匪江河及其党羽,屡犯皇军威严,袭杀帝国友人,今又施此卑劣爆炸!关东军司令部与冰城警察厅立誓:‘虽远必诛,虽匿必歼’! 凡举报匪踪者,赏金条十根!窝藏者,格杀勿论!”
此时的江河,正把最后一捆沾着煤油味的“绵羊票子”(满洲国纸币)塞进马车夹层。皮若韵掀开车帘一角,冷冷扫过满街张贴的通缉令:“你说那狗东西……真被炸死了吗?”
“死活不重要了。”江河利落地套上车夫破袄,“‘毒蛇未死,亦当远遁’。他若活着,警察厅现在就是铁桶阵;若死了,鬼子更会疯狗般搜山检海。这冰城,咱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尽管全城哨卡林立,盘查森严,但凭着老隋搞来的“良民证”和江河对盘查的应对自如,马车还是有惊无险地混出了城门。郊外荒林中,老隋早等候多时。
“江兄弟!皮姑娘!”老隋跳下车,一把攥住江河的手。
江河把装绵羊票子的布袋递过去:“隋大哥,后会有期。”
“走?!”老隋眼一瞪,死死拽住他胳膊,“不行! 义勇军的弟兄们盼星星盼月亮要见你!跟我回根据地!”
江河本欲推辞,却瞥见皮若韵望着苍茫林海失神的侧脸——那眼底的伤痛未消散半分。他心头一软:“带她看看青山绿水,或许……能熨平些伤痕?”
“好!”江河重重点头,“进山!”
马车在密林深处颠簸半日,终于驶入一处险峻山谷。刚停车,林子里呼啦啦涌出一群灰布军装的汉子。打头两人是跑上来的,一个方脸阔口,正是老秦!另一个精悍如刀,竟是老唐!
“教官!”两个年轻战士激动地冲出人群,啪地立正敬礼——竟是当初江河亲手训出的“特战学员”!
老隋哈哈大笑,捶着老秦的肩:“老秦现在是咱独立团团长!老唐是尖刀营营长!”
老秦紧紧握住江河的手,目光灼灼如炬:“江老弟!皮姑娘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杀汉奸,夺不义财,‘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几天在这里踏实住下!好好修整几天。”
篝火噼啪燃起,映亮群山环抱中的营地。江河望着跳跃的火苗,又看看身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的皮若韵,长长舒了口气。前路依然凶险,但此刻,他们总算在血与火的缝隙里,偷得片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