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正月里的傍黑,皮木义那栋公馆,像个蹲在阴影里的怪兽,透出森森寒气。远远望见那黑漆大门,皮若韵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血丝密布,像头被激怒的母狼,抬脚就要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站住!” 江河的大手铁钳般扣住她的胳膊,力道沉得让她骨头都疼。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棱子砸进她滚烫的脑壳里:“看清楚!这儿是冰城!你这么撞上去,是嫌命长还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
皮若韵挣扎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泪水混着寒风冻在脸上。江河不为所动,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公馆周遭。他下巴朝街角一努,声音冷得掉渣:
“你看那个烤红薯的!”
皮若韵顺着看去。昏黄路灯下,一个裹着破棉袄的“小贩”缩在避风的墙角,身前摆着个半旧的铁皮桶炉子。可那“营生”处处透着邪性:
火太旺! 正月里炭金贵,真靠这糊口的老买卖人,恨不得把炭烧出花来,哪舍得把炉火烧得这么旺?火星子噼啪乱溅,烤得桶皮都发红了,旁边堆着的红薯却没几个,大半地方空着,这不是糟践炭吗?
位置蠢! 卖吃食讲究个人流旺、避风头。他倒好,缩在个冷清背风角,鬼影子都没几个路过,卖给谁?西北风吗?
心不在焉! 那眼神,贼溜溜地,哪是在看炉子?分明是钉子一样,死盯着皮木义公馆的大门和街面上每一个可疑的人影!双手揣在袖筒里,身子绷得像根弦,哪有一点小贩该有的油滑和闲散?
江河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这是皮木义放出来的‘眼睛’!专门盯着想找他晦气的人! 你现在冲过去,正好撞人家枪口上!打草惊了蛇,再想下手,就难了!”
皮若韵像被抽干了力气,瘫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喘着粗气,眼底的疯狂被江河冰冷的分析浇灭了些许,只剩下更深的绝望和刻骨的恨意在翻涌。
江河没耽搁,拖着几乎虚脱的皮若韵,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小巷里。他们在皮木义公馆斜对面,一栋不起眼的二层民居二楼,赁了间背阴的小屋。推开吱呀作响的后窗,冰冷的空气涌进来,视野却正好穿过狭窄的缝隙,将皮木义院子里走动的人影、明暗的灯火,看得一清二楚——这位置,是江河精心挑选中的‘鹰眼’!
入夜,冰城死寂,只有寒风在窗外呜咽,像无数怨魂在哭诉。小屋里的空气却凝滞得让人窒息。皮若韵蜷缩在炕上,身体像着了火,她猛地扑进江河怀里,冰凉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声音破碎得像被撕扯的布帛:
“江河……江河!我把虎子弄丢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的孩子!我……我一定要再给你生一个!现在就要!”
她的吻带着绝望的咸涩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这不是情欲,是赎罪,是用创造新生命来填补那被硬生生剜去的血肉窟窿!
江河心如刀绞,他理解这份痛到极致的扭曲,只能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体,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留下抓痕和泪水。两人在冰冷的绝望中互相取暖、互相撕扯,直到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嘭嘭嘭!”
“开门!快开门!警察临检!”
“八嘎!开门滴干活!”粗暴的砸门声和凶神恶煞的日语呵斥,像冰锥一样刺破后半夜的死寂,猛然炸响!
江河一个激灵从浅眠中弹坐起来,心脏狂跳!皮若韵也惊醒了,眼中瞬间布满惊恐。
门外,皮靴踏地的声音杂乱,恶狠狠的叫嚣清晰传来:
“里面的人听着! 凡是在这栋楼租房的,有一个算一个!明天一早,统统到南岗警察署登记! 敢藏奸躲懒的,皇军饶不了你们!”
江河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皮木义这条狐狸,太警醒了!他这是要撒网捞鱼!用登记盘查这一招,把最近潜伏到这片、意图不明的人,全给筛出来!
“该来的,躲不过了……” 江河咬着后槽牙,黑暗中,眼神锐利如刀。皮木义已经张开了网,他们这两条复仇的鱼,还能在这冰窟窿里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