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山深处,新挖的岩洞有了人气。春桃像只不知疲倦的陀螺,指划着杨柳青等几个旦角忙活开了。
大铁锅架在临时垒起的灶上,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锅里是掺了白米和菜叶子的稠粥,热气腾腾,散发出她们久违的粮食香气。
春桃挽着袖子,亲自掌勺,给每一个瑟缩着排队的“新住户”碗里都舀上满满一大勺。那滚烫的、粘稠的粥滑进冰冷的粗瓷碗里,也仿佛注入了他们冻僵的身体里。
“慢点吃,烫!管够!” 春桃的声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群刚从鬼门关和风雪里爬出来的人,捧着热乎乎的粥碗,蜷缩在铺了厚厚茅草的地铺上,贪婪地吸吮着食物的香气。那暖意从喉咙一路滚进胃里,再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刺骨的寒意和连日的惊恐。有人吃着吃着,眼泪就掉进了碗里,那是劫后余生、终于找到一处避风港的复杂心绪。
虽然只是简陋的山洞,但能遮风挡雨、不用提心吊胆、还有粮食吃……
但比起风餐露宿、敌人枪口下的逃亡路,这里就是天堂。山洞里弥漫着食物香气、柴火烟气,还有低低的交谈和满足的吸气,一种疲惫至极后的宁静缓缓流淌。
小伍子的姐姐、姐夫捧着粥碗的手还在微微发抖。香草惊恐地扫视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光,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地问旁边的小伍子:“伍子……咱……咱躲在这山旮旯里,真……真没事了吧?那些天杀的……不会再找来吧?”
小伍子的姐夫红着眼圈,用力握住媳妇冰凉的手:“没事了!小伍了说这儿稳当!您看,有吃有喝有睡的地方……安心吧!” 香草得了这肯定的答复,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瞬,但随即又悲从中来,眼泪滚滚而下:“稳当……稳当好啊……可怜咱爸咱妈……他们……他们要是也能躲进来……” 泣不成声。
春桃看着小伍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冻得发紫的耳朵和裂了口子的嘴唇,心疼得不行。她把自己碗里刚吹温的粥塞到小伍子手里,又把自己围着的厚围巾解下来,不由分说地缠在他脖子上:“快吃!暖着点!看你这遭罪的样儿……”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小伍子心里一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春桃拉到姐姐和姐夫跟前:“姐,姐夫,这就是春桃。” 又对春桃说:“春桃,这是咱姐香草,这是咱姐夫,” 他顿了顿,看向姐姐怀里熟睡的孩子,“还有小外甥。”
“香草姐!姐夫!” 春桃连忙招呼,看着这遭老罪才逃过来的一家三口,尤其是那襁褓中的孩子,眼神更加柔和,“住的地方都拾掇好了,暖和!”
她引着香草两口走向一个稍避风、铺了厚厚茅草的小隔间,里面已经铺好了两床还算厚实的被褥。香草看着眼前这个手脚麻利、眼神清亮的姑娘,再看看弟弟偷偷瞄向春桃时那藏不住的关切,心里一万个满意。放下孩子,她一把拉过小伍子粗糙的大手,又拉住春桃的手,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脸上终于露出点劫后余生的、带着苦涩的笑意,声音哽咽:
“好……真好!小伍子有福气……找着春桃妹子这样的好姑娘……咱爹咱娘要是还在……该……该多高兴啊……” 这话一出,春桃的脸腾地红了,小伍子也傻呵呵地咧着嘴,干娘和来妮在一旁看着,也欣慰地抹了抹眼角。
就在这短暂温情弥漫的时刻,一直沉默着安排其他人的江河,脑子里却像被一道闪电劈中!
伪警察!他们能精准地摸到小伍子姐姐家逼问皮若韵下落……这绝不是巧合!肯定是顺着皮若韵当初离开的线索,从山海关那车夫嘴里一路追过去的!
这个念头一起,江河瞬间手脚冰凉!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那皮若韵在云城的那个小院呢?暴露了吗?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最可怕的画面:紧闭的院门被粗暴地踹开!黑洞洞的枪口!皮若韵惊惶失措的脸…然后是刺刀的寒光、狞笑……甚至更不堪的凌辱……
“嘶——” 江河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伍子,照顾好大家!” 他低吼一声,像头被踩了尾巴的豹子,猛地转身冲出山洞!
“哥?怎么了?” 小伍子被江河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急忙追问。
江河哪里还顾得上解释!他像一阵风似的跳上那辆越野性能极好的车,狠狠一一脚油门!
“轰——!!”
汽车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云城的方向疯狂疾驰!车轮碾过冻土,卷起漫天雪沫。
江河死死攥着方向盘,心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
“菩萨保佑!千万要来得及!!”
“皮若韵……你千万别出事!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