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祖宅那扇被钱德彪换上的崭新朱漆大门内,此刻正乌烟瘴气。
院子里摆着两张八仙桌,杯盘狼藉,酒气熏天。钱德彪敞着怀,露出毛茸茸的胸口,一只脚踩在条凳上,正唾沫横飞地跟一帮狐朋狗友吆五喝六。
这些人大多是镇上的地痞流氓,还有两个穿着保安团制服却歪戴着帽子的丘八,此刻都成了钱德彪的座上宾,拍着马屁灌着黄汤。
一个尖嘴猴腮、绰号“耗子”的手下,谄媚地给钱德彪斟满酒,咧着嘴笑道:“彪哥!听说了吗?老董头那口气儿,眼看就要咽下去了!在镇西头那破屋里,咳得跟破风箱似的,估摸着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立刻接腔,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嘿!死了好!死了干净!省得三天两头去衙门里聒噪,给彪哥您添堵!您是没瞧见,那老东西,拖着棺材瓤子似的身体,跑县衙、跑警察局、跑法院,腿都跑细了!结果呢?屁用没有!连个响屁都没听着!哈哈哈!” 满桌子的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钱德彪得意地呷了一大口酒,油腻的脸上泛着红光,他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震得盘子碗碟叮当响,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哼!一个在云省干了几年馆子老棺材瓤子,手里有几个糟钱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以为这是哪?是他撒钱就能好使的安南?呸!”
他环视一圈,故意拔高嗓门,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炫耀,“这年头!有钱?有钱顶个屁用!老子告诉你们,这世道,家里有钱不如家里有人!有人当官儿! 懂不懂?我姐夫赵团长,那就是临汾县的天!他姓董的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没根没基的丧家老狗,也配跟我钱大爷叫板?告状?告到天王老子那儿去,也得看有没有人搭理他!”
“彪哥说得太对了!”
“就是就是!赵团长跺跺脚,临汾城都得抖三抖!”
“那老董头就是活该!不识抬举!”
“敬彪哥!敬赵团长!”
满桌的阿谀奉承之声此起彼伏,像一群苍蝇嗡嗡作响。钱德彪被捧得飘飘然,眯缝着小眼,开始畅想更恶毒的计划:
“等那老东西一蹬腿儿……” 他压低声音,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咱就给他那愣头青儿子小满,按个现成的罪名!就说他……嗯,私通赤匪!对,就是通共!证据嘛,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往他家里塞几张传单,再找几个‘证人’……嘿嘿!到时候,他那点家底儿,还有这祖宅…嘿嘿嘿,还不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这叫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一帮子人渣听得两眼放光,纷纷出着更下作的主意,污言秽语和贪婪的奸笑声充斥着整个院落。他们正商讨得热火朝天,唾沫横飞,仿佛已经将董家吃干抹净。
轰——咔嚓!
就在这得意忘形之际,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那扇崭新的、象征着钱德彪“权势”的朱漆大门,竟如同纸糊的一般,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得四分五裂!木屑横飞,门轴断裂的刺耳声音令人牙酸!
五条精悍的身影,如同猛虎下山,裹挟着门外的寒风和凛冽杀气,瞬间冲入院内!他们动作迅捷,步伐沉稳,目光如电般扫过院内众人,为首一人,正是程奎安!他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腰挎短枪,脸色冷峻如冰,眼神锐利得能剜下人的肉来。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一声断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程奎安鹰隼般的目光锁定在惊愕起身的钱德彪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谁叫钱德彪?滚出来说话!”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刚才还喧嚣无比,此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杯盘微微晃动的轻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这五条汉子身上散发出的、迥异于保安团丘八的凌厉杀气震慑住了!在临汾县,尤其是在这曲亭镇,竟然有人敢踹他钱大爷的门?敢用这种命令牲口般的语气跟他钱德彪说话?这帮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活腻歪了?
钱德彪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他在这地界儿横行霸道惯了,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跳起,脸红脖子粗地破口大骂:
“操你姥姥的!哪里钻出来的野狗,敢在你钱爷爷家撒野?! 知道老子是谁吗?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董家?呸!现在是他妈老子的钱府!老子就是钱德彪!你们算哪根葱?敢踹老子的门?活腻歪了是吧?!” 他指着程奎安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态度嚣张跋扈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