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凌母打着哈欠往屋里走,凌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叮嘱:\"天儿也早些歇息,别累着。\" 待老两口的房门合上,凌天突然从乾坤袋里抖出四套夜行衣,墨色布料上绣着细密的银线暗纹。
\"换上。\" 他抛给阿木尔一套,又扔给逸尘和卯澈两件小号的。阿木尔接住黑衣时,兽皮护腕撞得叮当作响:\"搞什么名堂?半夜穿成耗子?\"
逸尘和卯澈却觉得新鲜,三两下套上黑衣,宽大的袖子晃荡到膝盖,帽檐压得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小兔妖转了个圈,兔耳从帽顶破洞钻出来,惹得凌天低笑出声。
\"自然是去拜访太爷爷。\" 凌天系紧腰带,指尖在面具边缘抹过,眼底闪过促狭的光,\"我十八岁那年,这老祖宗扮成黑衣人试探我,元婴期威压压得我筑基期小修士差点跪了。如今小爷我化神了,不得回个礼?\"
阿木尔一边往头上套面罩,一边含糊道:\"你可真够记仇的... 当心把老人家吓出个好歹。\"
\"放心。\" 凌天将面具扣在脸上,\"这老东西硬朗得很,当年能把我吓出冷汗,如今就能受得住我的 ' 回礼 '。再说...\" 他晃了晃腰间的药囊,\"小爷我可是医师,救心丹管够。\"
四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出院墙。大荒城的夜风卷着槐花香气,逸尘的鹿角蹭掉了屋檐几片瓦,卯澈则揪着凌天衣摆。
远处凌家老祖的静修阁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阁顶的风铃在风中轻响。凌天望着那熟悉的飞檐,想起七年前那个被元婴威压按在地上的夜晚,嘴角笑意更浓。阿木尔拍了拍他肩膀,兽皮手套上的骨刺在月光下闪了闪:\"待会儿动静闹大点,老子帮你把他的灵酒坛子搬空!\"
两个小妖童立刻点头,兔耳和鹿角在夜色中轻轻晃动。今夜的大荒城,注定有位百岁老祖要被 \"晚辈\" 好好 \"问候\" 一番了。
凌家老祖盘膝坐在蒲团上,指尖正引动周天灵气,忽听房顶瓦片轻响。未及抬眼,四道黑影已破窗而入,墨色衣摆带起的劲风掀翻了案头的茶盏。
\"何方宵小!\" 老祖豁然起身,元婴期的威压如潮水般铺开,却在触及那两个矮小黑影时骤然凝滞 —— 眼前不足三尺高的 \"黑衣人\" 身上,竟散发出与他不相上下的灵压!难道是哪个隐世宗门的侏儒强者?
凌天躲在阿木尔身后,用神识给逸尘和卯澈传音:\"去试试手,点穴即可,别真伤着人。\"
\"好嘞!\" 逸尘晃着鹿角率先发难,掌心凝聚的佛力直取老祖膝弯;卯澈则化作一道白光,兔爪上缠绕的月华灵气点向对方肩井穴。两个小妖童虽身形矮小,招式却老练狠辣,元婴期的灵力波动搅得屋内灵气乱流四溢。
老祖惊得胡须乱颤,仓促间挥袖震散佛光,却被卯澈的爪风刮得衣袂破裂。他退到墙边时才看清,那两个 \"强者\" 的帽檐下竟露出毛茸茸的耳朵 —— 一只分叉鹿角,一只雪白兔耳!
\"妖... 妖族元婴?!\" 老祖指着逸尘的鹿角,声音都在发颤,\"凌家何时得罪了妖族大能?\"
阿木尔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凌天却趁机放出一缕化神期的威压。老祖只觉一股沛然巨力压得他气血翻涌,抬头看向为首的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化神期?!你们到底是谁?!\"
逸尘得了凌天授意,突然张口一吸,将老祖脚边的铜炉吸到手中;卯澈则蹦上案几,用兔爪按住老祖的肩胛骨。两个小妖童一左一右将他困住,元婴期的灵力锁得他动弹不得。
凌天这才施施然摘下口罩,看着老祖震惊的脸勾起唇角:\"太爷爷,别来无恙?\"
老祖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又看看左右两边晃着耳朵的小妖童,再瞧瞧旁边憋着笑的蛮族青年,突然气得吹胡子瞪眼:\"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带妖怪来吓老夫!\" 他想抬手敲凌天脑袋,却发现穴位已被卯澈悄悄点中,只能气鼓鼓地哼道:\"当年试探你几下,记仇到现在?!\"
月光从破窗洒入,照亮老祖气得发红的脸。逸尘好奇地戳了戳他的山羊胡,卯澈则捧着铜炉研究上面的花纹。阿木尔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这夜的静修阁,终究没能静修。
凌天朝逸尘和卯澈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妖童立刻蹦开,兔爪和鹿角在半空划出轻快的弧线。老祖揉着被点麻的肩井穴,瞪着眼前笑得一脸狡黠的曾孙:\"好容易回来一趟,见面就给老夫下绊子?\"
\"跟太爷爷学的。\" 凌天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当年您老扮黑衣人压我筑基期小修士时,可没想过我会记仇?\"
老祖被噎得吹了吹山羊胡,忽然敛了笑意,目光落在凌天周身若隐若现的化神期灵压上:\"外出不过十载,如何修得这般境界?莫不是... 得了什么奇遇?\"
\"确是多有机缘。\" 凌天指尖划过腰间的乾坤袋,七道神魂印记在识海微微发烫,\"遇着些良师益友,得了些上古传承,便一步步走到了如今。\" 他没有细说死决试炼的凶险,也未提七位前辈的指点,只将一切归为 \"机缘\"。
老祖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转身从檀木柜里取出一枚刻着族纹的玉佩,\"你既已化神,便是凌家百年来最出息的子弟。日后若有成就,别忘了照拂族中晚辈 —— 尤其是你那几个还在炼气期打转的堂弟。\"
逸尘凑过来好奇地盯着玉佩,鹿角差点蹭到老祖的衣袖;卯澈则蹲在地上玩着铜炉里的香灰。阿木尔靠在窗边啃着不知从哪摸来的桂花糕,兽皮护腕上还沾着糕点碎屑。
凌天接过玉佩时,触到上面温润的灵气,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离开时,老祖也是这样将家族令牌塞给他,只是那时他还只是个黄阶灵根的少年。如今物是人非,他已能与元婴老祖平视,而老祖的鬓角却添了更多霜白。
\"太爷爷放心。\" 凌天将玉佩收入乾坤袋,\"若有机会,我会带族中后辈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老祖闻言哈哈一笑,先前的愠怒烟消云散:\"好!有你这句话,老夫就算再被点次穴也值了!\" 他忽然瞥见阿木尔手里的糕点,眼睛一瞪,\"那是你曾祖母给我留的!\"
阿木尔嘴一哆嗦,糕点渣掉了满襟。逸尘和卯澈立刻躲到凌天身后,兔耳和鹿角在月光下抖个不停。静修阁里再次响起哄笑,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鹭。这一夜,关于化神期的秘密与家族的期许,都融在了祖孙二人的相视一笑中。
第二天清晨,凌天带着阿木尔和逸尘、卯澈穿行在大荒城的青石街巷。晨光给斑驳的城墙镀上金边,街边摊贩的叫卖声混着油条出锅的滋滋响。阿木尔揪着一串冰糖葫芦晃悠,兽皮靴踩过积水时溅起水花:\"这城确实小,兜兜转转就这么几条街。\"
\"去尝尝大荒楼的菜。\" 凌天拐进一条飘着酒香的巷子。三层高的木质酒楼飞檐下悬着酒旗,\"大荒楼\" 三个烫金大字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黑,却仍是城中最气派的地界。
二楼临窗的雅座刚摆上菜肴,阿木尔就一手抄起琵琶鸡腿,另一只手抓向酱鸭翅,油渍顺着指缝滴在兽皮围裙上。他灌下一口女儿红,喉结滚动着咂咂嘴:\"味儿还行,就是花样太少。\" 他指着满桌菜色,\"通云城的醉江楼有百八十种菜式,还能用灵米酿出会发光的酒呢。\"
逸尘捧着一碟杏仁酥使劲点头,兔耳朵上沾着糖霜:\"这里的桃花酥没有桂花蜜,不如乾元山的好吃。\" 卯澈则扒拉着碗里的莲子羹,小声嘀咕:\"莲子不够甜。\"
凌天夹起一块清蒸鲈鱼,看着阿木尔豪爽的吃相笑出声:\"毕竟是边陲小城,哪能和都城比。\" 他望向窗外熙攘的街市,目光落在街角那个卖糖画的摊位上,\"我小时候啊,每年生辰最盼的就是来这儿。爹娘难得舍得带我们下馆子,我总盯着菜单上的松鼠鳜鱼流口水。\"
阿木尔啃着骨头含糊道:\"那你现在可算吃够了。\"
\"早吃够了。\" 凌天放下筷子,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碗,\"后来去了伽蓝学院,又走遍各州府,见过灵膳堂用千年灵参做菜,也尝过深海妖族的珊瑚宴。\" 他看着楼下追逐嬉闹的孩童,忽然轻笑一声,\"现在再看大荒楼,就像看小时候穿的虎头鞋 —— 知道它粗糙,却总念着那点暖乎乎的旧时光。\"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阿木尔沾着油渍的兽皮上投下光斑。逸尘把最后一块杏仁酥掰成两半,分给卯澈一半;小兔妖舔着指尖的糖霜,忽然指着窗外:\"凌大哥你看!那个糖画像鹿角!\"
凌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糖画师傅正用琥珀色的糖丝勾勒出一只灵动的小鹿。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大荒楼吃饭时,父亲也是这样笑着看他狼吞虎咽,母亲则悄悄把鱼刺挑出来堆在桌边。
\"再点些炸藕盒吧。\" 凌天扬声招呼跑堂的,\"要加蜂蜜的。\" 阿木尔立刻竖起耳朵,尾巴在椅背上扫得 \"啪嗒\" 响。或许这就是游历的意义 —— 走过万水千山后,再回头看最初的起点,那些粗糙的、温热的旧时光,反而成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