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庄坐落在小石山山脚下,一条溪流穿山而过,四周都是农田,灰白的石墙与青瓦相得益彰,质朴雅致。
这座山同云秀村,许家院子的后山十分相似,且环境十分清幽,这也是李松青当时,决定让娘子在此处休养的原因之一。
还未天亮,庄子的左跨院就冒起了青烟,隐隐有丫头婆子在院里出没,庄子一天的日常正式开始。
许云苓的屋子,小丫头轻轻把窗户支开一条小缝,换入带着泥气儿的新鲜空气。
孟清欢带着人,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梳洗擦脸,脸上带着梨涡的小丫鬟荷香,是个活泼的,闲暇时常同村里来庄子干活的婆子聊天,这里属她消息最灵通。
“清欢姐你听说了吗?昨儿咱们侯爷可威风了!”
孟清欢接过热布巾,细细给许云苓擦着手,头都没抬。
“嗯,庄子都传遍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怎么能浇灭荷香的热情?
“那些人想给侯爷难堪,结果……结果……”一时想不起那句话该怎么说,急得荷香抓耳挠腮的。
“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孟清欢手没停,淡定得很,继续手里的动作。
“水快凉了,再去换盆热的来!”
“对对对!就是这句!还是清欢姐有学问!”荷香像是没听到吩咐一样,眼睛持续发亮,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何止是砸脚啊!方才在厨房我听来送炭的老伯说,现在整个京都都在传,说咱们侯爷练的兵,把那群不思进取的老爷兵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陛下都龙颜大悦,重重赏了咱们侯府呢!”
说完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上依旧陷于昏睡的许云苓,“要是夫人能听到这个好消息就好了……侯爷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行了行了,知道侯爷不容易,咱们就要好好照顾好夫人,别让他分心。”
把布巾投入木盆,她边收拾着边催促。
“快去换水,等会还要用呢!”
谁也没注意到,许云苓搭在锦被上的手,轻轻蜷缩了一下。
*
醉风楼三楼。
“他竟真敢在御前重新演练?陛下也由着他胡来?”
吴霖气得手抖。
“胡来?哼!那可不是胡来!”
秘密包厢内,四五名男子正聚集在一起,针对昨日之事义愤填膺的。
成亦甩了一下袖子,“宣政殿昨夜刚传出的消息,说咱们那位陛下昨日回宫后,连着说了三声“好!”,还当着内阁的面,把李松青那句“能挡刀的兵”,又重复了一遍!”
成亦说到这抬眼环视众人,语气沉重,“各位,昨日之事你们都看见了,同样是御前直言不讳,北军那个五营统领,可是当场被训斥了一通,降职处理了,可那小子非但什么事都没有,还又经过一场演练,让陛下龙颜大悦。”
李松青的一句“北衙之责,在于皇城瞬息之间,若真有不轨之心之人混于皇城,作乱于巷陌,敌人会按“旧例”出手吗?”
之后他又在请示宣和帝后,让蒋风模拟贼人,即刻“冲击”阅兵台,而后分别让北军五营用旧例常法结阵护卫,霍安则带北衙的人用新练之法,再次在御前重新演练了一遍。
当时北军的传统阵型还未完全摆开,就已经被蒋风的人马击散,他带着人轻而易举地冲出重围,眼看着就要“逼近”阅台。
这个时候,霍安带领的北衙军,以三五人的小队形式,如楔子般插入,两人格挡,一人擒拿,动作迅猛精准,顷刻间就将所有“刺客”全部制服在地,整个过程快速勇猛。
所有人都被这高效、凌厉的实战手法给惊呆了。
新法与旧法的碰撞,在此刻得到完美体现。
宣和帝之后的那句“朕的兵,要的就是这等锐气!”更是把现场的气氛推向高潮。
“这已经不是下马威了,这些日子以来,陛下借着李松青的手,已经清清楚楚的明示了,他这是要改规矩了!”
成亦说到这,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而我们的人,就是那只被用来儆猴的鸡!”
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砰!”
吴霖气得直接甩了茶杯,“好个李松青,竟用此等手段出风头?让他再这般嚣张下去,我等日后岂还会有宁日?”
一顿发泄完后,他猛地看向左侧,穿着雅白常袍,从进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工部侍郎赵敬,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赵兄为何不发一言?难道宫里那位,对此事就没什么说法?要任由这寒门子骑到我们头上来?”
赵敬面色坦然,众所周知,他同那位殿下关系不一般。
“殿下说了,既然这李松青油盐不进,数次拒绝咱们的好意,这种软钉子,就得让硬骨头去碰!”
“硬骨头?你是说湘王?”
吴霖嗤笑一声,这个湘王虽说有点手段,但最是沉不住气,就说上次围猎,这般明目张胆的,在皇叔睿王眼皮子底下搞事,行事鲁莽又毫无作为,难怪陛下从未正眼瞧过他。
“湘王也就那点人脉能有点用了!”
“不过自从姓宋的去了江南后,他在漕运动的手脚,都快被那位世子爷抓了个一干二净了吧?现在怕是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会有余力来对付那泥腿子?”
“有没有余力的,推一把不就有了吗?”
赵敬不屑,“就是因为他不得圣心,所以才更好利用。”
“待他同那两个斗得三败俱伤,我们正好出来收拾残局,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暂且忍耐,“坐山观虎斗”,让湘王这块硬骨头,去砸李松青这枚软钉子,还有江南的那块硬石头,反正砸成如何,咱们都能坐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
赵敬端起茶盏示意了一下,其余人顿了顿,立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虽然不得不承认,那个曾经被他们看不起,从来就不屑一顾的寒门侯爷,如今已经成了气候,隐隐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让他们不得不引起重视,再不能小看了他。
但毕竟是寒门出身的,无根无基,在京都这样的地方,这种人要捏死可太容易了,但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引起陛下的猜忌?
……
名声再次大噪,对于李松青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故此接下来的日子,他更加的低调,除了日常的事务,就是待在小石庄陪着妻女,非必要的应酬一概不去。
而许云苓的情况已经逐渐有了好转,她每日产生的动静次数越来越多,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荷香都发现了好几次。
不过陈平吩咐了,她现在还需要静养,让她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现。
故此这倒成了庄子里一个公开却又充满希望的秘密。
苏轻云听说后,特意在婚前最后一次来看她。
看着她手指一闪而过的微动,苏轻云不动声色地抹了抹眼泪,假装淡定地问了一句。
“三月初五,就是我大喜的日子了,你不想来喝杯喜酒吗?”
“还记得上次在西洲时,我们三个说的话吗?”
“姐妹一场,你总不能食言吧?春玉可是给我绣了好多荷包,还给我做了两套新衣裳呢,你呢?你的桂花酒什么时候酿给我?不是说还要做粉饺给我吃,带我去你的小院看看吗?”
说完,她看着床上静静昏睡的女子,轻轻抚了抚,“早些醒来吧!所有人都在等你呢!”
……
清明过后,因着换防,之前留守北境边关的人马,有部分被提拔,调到了京都。
这里面的人员调动就有乔力,和荷花的夫君连北。
才到了京都没几日,她就同乔云儿一起来探望许云苓。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想起一年前两人分别的场面,荷花不禁悲从中来,不住地抹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