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久。
楚彻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不存在。”
他说。
“您说得对，法律是笑话，正义是谎言。”
楚渊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预料之中的，淡淡的失望。
看来，还是太年轻了。
这一下，冲击太大了。
这孩子，估计要消沉好一阵子了。
然而，楚彻的下一句话，却让楚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不过，既然现在的规则是错的。”
少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
那火星，以燎原之势，瞬间变成滔天的烈焰。
冰冷的，决绝的，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那就由我，来制定新的规则。”
楚渊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令人心悸的觉悟。
“你说什么？”
“我说！”楚彻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咆哮，“如果法律不能约束那些人渣，那就由我来成为更高阶的法律！”
“如果秩序无法带来公平，那就由我来执行更彻底的秩序！”
“如果所谓的正义，只是强者粉饰自己的工具，那就由我来成为唯一的，最终的正义！”
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楚渊。
“爸，您向我展示了一个腐烂的世界。”
“很好。”
“我现在决定了。”
“我要改变它。”
楚渊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脑子里一片空白。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正常流程，不应该是理想崩塌，怀疑人生，然后要么黑化，要么在自己的开导下，接受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成为一个更成熟的现实主义者吗？
怎么......怎么直接快进到要发动世界革命了？
不。
不对。
楚渊看着儿子眼中那股纯粹到极致的，不容任何杂质的火焰，忽然明白了。
这孩子......是天生的“救世者”。
是一种比他自己，比洛芷卿，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人，都要更加纯粹的，为了“拯救”而诞生的怪物。
他不是在说气话。
他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错愕、荒谬，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变的，深深的欣慰，涌上了楚渊的心头。
他笑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楚渊收敛了所有情绪，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改变世界？制定规则？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是那个在殖民星草菅人命的将军，是他背后代表的整个联邦军方利益集团。”
“是那个为了绩效就随意栽赃的警察，是他背后那台庞大而麻木的官僚机器。”
“是那个拿人命去换狗命的议员，是他背后那群视人命为草芥的，真正的掌权者。”
“你要与他们为敌。”
“你要与整个世界的旧秩序为敌。”
“你会被所有人当成疯子，当成恐怖分子，当成最大的恶人。”
“即便如此，你也要做吗？”
“当然。”
楚彻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他挺直了脊梁，那单薄的身躯，在这一刻，却仿佛能撑起一片崩塌的天空。
“如果这条路注定艰难，那就由我来走。”
“如果这个世界需要一个恶人来清洗污秽，那就由我来当这个恶人。”
他向前一步，直视着自己父亲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和不认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混杂着挑战与决心的光。
“爸。”
“您是这个宇宙实际上的最强者，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这个腐烂的秩序，您是知情者，是纵容者，甚至可能是......既得利益者。”
“所以，您不会去改变它。”
“既然您不做。”
少年的声音，平静，却又石破天惊。
“那就由我来。”
“我会建立属于我的势力，我会团结所有被压迫的人，我会掀起一场革命。”
“直到有一天......”
“我会站到您的面前。”
“然后，取代您。”
“......”
东海市的夜空，安静得可怕。
楚渊感觉自己的cpU，又一次，被干烧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看着儿子那双前所未有认真的眼睛，所有玩笑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小子......
是来真的。
他真的，想干翻他这个爹，然后重塑整个宇宙的秩序。
不知为何。
楚渊忽然觉得，这糟糕的父子关系......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噗。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先是低低的笑，然后变成了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万米高空回荡，震得云层都散开了几分。
楚彻皱着眉，看着自己这个突然开始狂笑的老爹，一脸不解。
他疯了？
“好！”
楚渊终于停下笑声，他伸出大手，用力地，按在了楚彻的肩膀上。
那力道，让楚彻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响。
“说得好！”
楚渊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楚彻从未见过的，名为“激赏”的光彩。
他看着眼前这个脊梁挺得笔直，眼神里燃烧着火焰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十五年，那种近乎溺爱的保护，或许并没有错。
温室里，固然养不出饱经风霜的苍松。
却能养出一株，最纯粹，最干净，最不懂得弯折的向日葵。
“你想取代我。”
楚渊重复着儿子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好啊。”
“我等着。”
这句出乎意料的肯定，让楚彻准备好的一肚子反驳，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不生气？不嘲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享受着这个腐烂世界的红利，所以才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楚渊问道。
楚彻没有说话，但那倔强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