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幻。
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和文件纸张混合的，冰冷而公式化的气味。
楚彻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后面。
房间里，刺眼的灯光从头顶打下，照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瑟瑟发抖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脸上满是惶恐与不安。
他对面，坐着一个正在喝着提神饮料的中年警察，他眼袋很重，神情疲惫而麻木。
“名字。”
“周......周凯......”
“年龄。”
“十六......”
“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不......不知道......警官，我什么都没做啊！”年轻人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中年警察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报告扔在桌上。
“城南的垃圾处理厂，发生了一起恶性超凡者斗殴事件。监控拍到你，在事发前，出现在附近。”
“我......我只是路过！我去那里，是想捡点废弃零件，给我妹妹做个玩具......”
“行了。”中年警察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别说这些没用的。”
他从旁边拿过另一份文件，推了过去。
“这是认罪书。签了它，你就可以走了。”
年轻人愣住了，他看着那份文件，上面的罪名写着“寻衅滋事”、“破坏公共财物”，瞳孔瞬间放大。
“不！这不是我干的！我不能签！”
“小子。”中年警察的脸上，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了。
他站起身，走到年轻人面前，弯下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个月的绩效，我还差一个。要么，你签了，进去待个十天半个月，这事就算了了。”
“要么，我把你列为重点嫌疑人，给你上点手段。到时候，可就不是十天半“个月能解决的了。”
“你自己选。”
年轻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失。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看着警察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份可以决定他命运的认罪书。
最终，他颤抖着手，拿起了笔。
玻璃墙外。
楚彻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不解，“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不是警察吗？！他应该维护正义！”
“维护正义？”楚渊靠在墙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对他来说，按时下班回家，陪老婆孩子吃饭，比什么狗屁正义重要多了。”
“为了那点绩效奖金，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底层小子的清白，对他来说，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这就是你坚信不疑的，联邦执法者。”
“你觉得，如果你把那个黑鲨交给他，会有什么结果？”
楚渊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结果就是，黑鲨背后的公司，会给他一笔让他无法拒绝的封口费。然后，他会把你，还有那个叫林溪的女孩，所有的个人信息，都卖给对方。”
“到时候，你所谓的‘法律’，就会变成一把，捅向你自己的刀子。”
楚彻的身体，晃了晃。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
场景，第三次切换。
明亮、干净，充满了希望气息的医院。
走廊里，医生和护士行色匆匆，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楚彻和楚渊，站在一间重症监护室的门外，看着里面的一切。
病床上，躺着一个因为车祸而生命垂危的男人，各种仪器连接着他的身体，维持着他微弱的生命体征。
一个年轻的医生，正焦急地和一个年长的，看起来是主任医师的男人，汇报着情况。
“主任！病人的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刻进行多器官联合移植！我们刚刚在配型库里，找到了完全匹配的供体！”
“供体？”主任医师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语气平淡，“哪个供体？”
“就是前天晚上，因为超凡能量失控，导致脑死亡的那个A级超凡者！他的身体机能非常完美，足够支撑这场手术！”
“哦，你说那个啊。”主任医师点了点头，“不行，换一个。”
“为什么？！”年轻医生愣住了，“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再拖下去，病人就......”
“因为那个供体，”主任医师打断了他，声音压得更低了，“已经被天马座星区的李议员，预定了。”
“什么？！”年轻医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李议员？他要供体干什么？他身体不是很好吗？”
“不是给他自己用。”主任医师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是给他家那条养了二十年的宠物狗用。”
“那条狗老了，身体机能衰竭，李议员想给它换一套全新的内脏，让它再多活几年。”
年轻医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想说什么，可看着主任那张不容置喙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个A级超凡者的，完美的，可以拯救一条人命的器官。
只是因为一个议员的喜好，就要被移植到一条......狗的身上？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草菅人命！
“这就是你看到的，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楚渊的声音，像一根针，扎进了楚彻混乱的脑海。
“在他们眼里，生命，也是分等级的。”
“一个普通人的命，远不如一条议员的狗，来得有价值。”
楚彻再也支撑不住，他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军队。
警察。
医院。
他认知中，构成这个社会秩序与良知的基石，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被他父亲，用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一块一块，敲得粉碎。
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十五年来建立的所有认知。
“现在。”
楚渊的声音，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父子二人，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东海市的上空。
脚下，是万家灯火，流光溢彩。
这座人类联邦的首都，繁华得如同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楚渊看着自己儿子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空洞的眼睛。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儿子的头顶。
“儿子。”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你所谓的法律，所谓的正义，还存在吗？”
“这个世界，遵循的到底是什么规则？”
楚彻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他看着自己父亲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