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灼灼,一抹浓烈的红,突兀地撞入这片苍黄之中,像一滴滚烫的鲜血,也像一团不熄的火焰。
少女独自走着。红衣猎猎,翻卷着,与如瀑垂落的墨色发丝激烈地纠缠、碰撞,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视觉冲突,强烈地刺激着旁人的瞳孔。
帝古初面上无一丝表情,精致的五官仿佛覆上了一层薄冰,她眼神沉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难以捉摸。
\/倘若,那人便是被放逐千年的魔神……
少女倏然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深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再缓缓呼出。
过去已如覆水,纠结无用。
等少女睁开眼时,眸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
当务之急,是应对眼前的事。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她低头,目光落在掌心静静躺卧的那枚玉佩上。
再抬头时,少女的眼中便只剩坚定。义无反顾地,她迈开脚步,投入那片炫目的、几乎能吞噬一切的日光之中。
身影逐渐模糊,直至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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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直不曾寻我,我还以为你早把我这忘在了九霄云外,我们那点旧约,也早便不算数了呢。”
雅致的茶室内,熏香袅袅。
帝俊珲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轻摇着一柄火红如焰的羽扇,唇角噙着一惯慵懒又极具侵略性的笑意。
他一身绛紫锦袍,衬得肤色愈发如玉,整个人活像一只勾魂摄魄的红狐,还是惯犯那种。
他的目光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轻飘飘地落在对面端坐的少女身上。
帝古初一身劲装,红衣已换作便于行动的玄色,更显身姿挺拔利落。
她端坐如松,面前一盏清茶氤氲着热气,却分毫未动。
闻言,她抬起眼睫,目光平静无波,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合作的前提,是双方皆有价值,且价值相当。”
帝俊珲轻轻挑眉,左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殷红如血的泪痣,在他那张白玉无瑕的俊脸上微微一动,仿佛活了过来,平添几分妖异的魅惑。
他身体微微前倾,羽扇优雅地挡在鼻尖以下,只露出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走人魂魄的眸子。
那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直直地与帝古初幽深如潭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碰撞,无声地较量着。
“价值?”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尾音带着钩子,“那么对于你来说,如今的我足够有价值了吗?”
帝古初神色不变,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峰,身体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不着痕迹地向后移了半分,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分暧昧的距离。
她指尖在冰冷的茶杯壁上轻轻一点:“景国的新帝,名正言顺,权柄在握……这身份,当然足够了。”
帝俊珲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羽扇后的笑意更甚。
他缓缓靠回软榻,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刀:“很好。那么,现在轮到我了。帝小姐,你又能给我什么?或者说,你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来换取我这‘足够’的价值?”
他刻意加重了“足够”二字。
帝古初腰背挺直,眼神沉静。
她的神识在随身的芥子空间内掠过——那里堆积着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的极品丹药,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万年灵药俯拾皆是,闪烁着神异光华的天品宝器、记载着上古秘术的孤本典籍……每一样拿出去都足以引发腥风血雨。
她心中笃定,这些,足以满足任何人的贪婪。
“你想要什么?”
她开口,声音平稳。
帝俊珲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仿佛穿透了那层冷静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他脸上的笑容倏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你。”
“什么?”
帝古初脸上那层万年不变的冰封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答案,脑袋里紧绷的某根弦,“铮”地一声,彻底断裂。
“我说,我想要你。”帝俊珲重复道,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那专注的眼神里,竟寻不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帝古初,我要你这个人。”
帝古初的眉头瞬间锁紧,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冰冷刺骨,仿佛寒冬提前降临。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起。
“嗡——”
一声低沉而充满杀意的剑鸣自她腰间响起,那柄长剑在剑鞘中不安地躁动,冰冷的剑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雅室,桌上的茶水表面甚至凝结出细微的冰晶!
帝俊珲的目光敏锐地扫过她腰间嗡鸣的长剑,感受着室内瞬间能将人血液冻结的低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忌惮,随即又被他惯有的笑意覆盖。
他摆摆手,羽扇轻摇,语气重新变得轻佻,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宣言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哎呀,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动怒呢?帝小姐风华绝代,修为通玄,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最无价的至宝。我帝俊珲……怎么敢如此唐突亵渎呢?”
“我看你挺敢的!”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打破了室内诡异僵持的气氛。
“砰!”
紧闭的雕花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巨力狠狠撞开!木屑纷飞间,一道裹挟着凛冽罡风的身影如闪电般闯入。
来人正是早已在门外焦躁等候多时的卫翊鸣。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帝俊珲,手中长剑没有丝毫犹豫,灌注着磅礴的灵力,化作一道夺命的寒光,撕裂空气,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直刺帝俊珲的咽喉要害。
帝俊珲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毒的匕首。
他并未起身,只是身体微微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凌厉的剑气在他颈侧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男人抬手轻轻抹去那点血珠,指尖捻了捻,语调依旧轻柔,却像毒蛇吐信般令人不寒而栗:“这就是你请人帮忙、合作办事的态度吗?”
他的目光转向帝古初,阴鸷至极。
帝古初不紧不慢地伸手,重新提起温在小炉上的白玉茶壶。
清澈滚烫的茶水注入她面前那只空了的青瓷杯,水声泠泠。
她端起茶杯,凑近唇边,轻轻吹散热气,然后姿态优雅地啜饮了一小口。仿佛眼前这场一触即发的生死搏杀,还不如她杯中这盏清茶重要。
直到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她才缓缓抬眸。
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向帝俊珲,眼底深处晕开一片纯粹的金。
“帝俊珲,”她的声音不高,却足以保证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我可以另请他人。”
“但调笑我,足够你死千次万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