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苍梧!
此地虽非交州治所,分量却半点不输龙编。
更兼它扼守交州东北要冲,北邻荆州、东接扬州,正是荆、扬、交三州交汇的咽喉和军政枢纽。
而此刻坐镇这片要地的,却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算来他主政苍梧已有三载,当年初临任时的青涩稚气早已褪去,今于苍梧之地的威望早胜吴巨当年。
人的经历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也会改变他面对问题的决断。
如今的他,早已不同于当年。
尽管眉宇间仍有少年疏狂,却亦有实务沉淀下的沉稳,举手投足间,已颇具诸位叔父的大将气度和封疆气场。
此人正是刘封。
堂下交州文武官员分坐两侧,文首为孙乾,武首为傅肜。
身后多为苍梧旧官故将,已俱是刘封臂膀。
主位上,刘封声线沉毅,字字铿锵:“孙权背信弃盟,先是借士徽之手谋夺我交州,复又暗袭荆州。
此举害我岳父身陷汉水险境,此等深仇,断无不报之理!如今吾父皇已重夺荆州,正欲挥师东征,苍梧身为东征后援,必当倾力相助。”
言罢,他目光扫过列坐诸将,朗声道:“卫毅、钱博!”
二将闻声起身,大步出列抱拳,声如洪钟:“末将在!”
“命你二人各领一千兵马,合军两千,携五万斛粮草北上,即刻整备行装,北上驰援吾父东征之师!”
二人抱拳应“喏!”转身离去。
刘封看了看傅肜,与其舒缓了许多:“傅将军,今吴主兵败,必有残兵归东。请务必看好苍梧诸隘,若见吴军残兵过境,全力击之,不可放过一人!”
傅肜一抱拳:“公子放心,若过一吴狗,某当提头来见!”
“辛苦将军。”
傅肜朝刘封点了点头,抱拳退下。
殿内气氛稍缓,刘封目光转向左侧文首的孙乾,语气多了些请教的谦和:“公佑先生,在下心中有一疑问,还望先生为我解惑。”
孙乾拱手应道:“公子但讲无妨。”
“若交州境内的吴军真要退兵,除了我苍梧把控的要道,他们还能从何处撤走?”
孙乾捻须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北面桂阳有吴巨、高翔二位将军驻守,防线严密,吴军断难从那里突围。再往北便是长沙,更无退走可能。
依乾之见,他们大概率会走‘来时之道’。从高要峡入合浦,再寻路退回江东。只是……”
话到此处,他忽然抬头,眼神一凛,语气也凝重起来:“那里原是士家的地盘。”
言外之意,是我们在未通知士燮的情况下,不便出兵入境。
刘封听罢,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如今士家早已没了音讯,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孙乾闻言,心头一跳,惶然抬头看向刘封:“公子,你要做什么?”
刘封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中却藏着几分锐光。
他向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略低,却无比果决道:“公佑先生,可愿与我一同前往高要峡,设伏击东吴退兵……”
……
江东,建业!
关羽终将此石头坚城交于鲁肃。
另命黄忠、魏延、甘宁等将助其驻守。
他则亲带徐庶、关平、周仓、廖化、赵累、王甫等将驰援合淝。
这是关平第一次成为关羽的先锋主将。
他身披银甲,手提长剑,卓立帅旗之下。
颌下浓髯已缕缕成形,眉宇间凛然英气,颇有乃父之风。
然而此刻的他却多少有些遗憾。
原来此征前夕,他已数度亲赴丁奉宅邸,欲邀其共辅陛下,同襄大业。
初时丁奉闭户不纳,拒不相见。
后关平亲笔写下昔年襄樊水战,二人出兵筑阳,同往曹军后山纵火的旧历,只言愿叙故交,不谈他事。
丁奉见信,终是松了口,开门相迎。
席间二人把酒话旧,追忆往昔军中点滴,言谈甚欢。
然话及当前局势与效力之事,关平虽偶有旁敲侧引,却未敢贸然相逼;
丁奉亦心有察觉,每遇此话题,便巧妙岔开,始终不往深论,只将那层窗户纸稳稳护住。
表达只愿闲居在舍,不愿再涉朝堂兵戈的意愿。
关平看出端倪,只当他故作清高。
再请两次,必披甲出征。
可偏闻三叔身陷合淝,只得仓促出征,未得请来丁奉共行,关平难免有些遗憾。
他整理整理心情,翻身上马,长剑一指前方,声震三军:“先锋营听令!开道合淝,遇敌先击,不得有误!”
众先锋军轰然应喏!
正欲纵马先行,却闻一声长长的“慢”字!
关平愕然回首,却见丁奉骑着高头大马赶来,他一身铜甲披身,腰悬环首刀,肩上斜挎箭囊,身后还跟着百名披甲执刃的骑兵部曲,个个英姿飒爽,精神焕发。
关平心头一热,忙按捺住翻涌的激动:“丁兄怎会来此?”
丁奉勒住马缰,轻轻一歪头,带着几分故作的冷淡和傲娇:“哼,不忍见汝无副将也!”
关平闻言颔首,唇边漾起一抹感激和认同的笑意。
然转念想起身陷险境的三叔张飞,不敢耽搁片刻,当即敛了笑容,神色复归沉毅,抬手将长剑向前一指:“出发!”
两队合并一队,疾驰而行。
……
江北、合肥。
夏侯惇大军依然围困在此,状如铁桶。
此时城中粮尽已有七日,城中半数马匹已然被作为军粮,烹煮食用,以充军士腹饥。
周瑜望着马厩里的萌,那是陪伴他六年的战马。
主将的战马,珍贵无比,非到万不得已绝境之时,一般不会被拿来食用。
而在这匹马的旁边,一匹黑鬃白蹄的战马犹为神骏。
那是张飞的战马。
张飞正用毛刷在亲自给他清理鬃毛上的鲜血。
周瑜走了过去。
“翼德,在你看来。刘皇叔是何等人?”
张飞闻言,暂时停下手中的活:
“陛下心怀匡扶汉室、救民安天下之大志,屡经颠沛却从不动摇!他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更对俺与二哥掏心掏肺,从无半分虚情。能事此等君主与大哥,乃俺老张毕生之幸!”
说完,继续洗刷马身。
周瑜颔首,轻声叹道:“然陛下既为天下主,当以大业为重,终究不会为我等偏师,贸然分兵来救,是也?”
张飞手上动作未停,头也不抬道:“你先前不是说,夏侯惇此来,或许是设伏击援?”
周瑜沉吟片刻:“南往合淝有西南东三路,若得三路兵共至,夏侯惇无暇分兵援伏,未必不能破此困局啊!”
张飞却似未闻,只专注擦拭马身,鬃毛上的水珠顺着指尖滴落,未接话茬。
他知道周瑜的意思,但觉得可能性太小。
停了一会,又说道:“大哥若知俺在此,必会派兵来援。”
周瑜无奈叹气:“然如今东吴境内多乱事,你兄必当先整肃江东诸部,稳固地盘、收揽势力,务求将江东牢牢握于掌中,此等紧要之际,纵知你在此,又哪有余力来援?”
张飞欲争辩,然细思周瑜的话,哽咽一声,终只说到:“哼,你如何了解俺大哥?他纵不来救,必是其不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