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心中陡然一惊,他知敌军之中,已有人勘破其计,并做出解救之法。
数百马匹驴骡,纵然精贵,但比起解救援兵和破陆逊围点打援之计。
那就不值一提。
这不仅仅是价值上的代换,更是在战略的博弈中占据了先手。
陆逊心知,敌军中必有高智之士。
是庞士元么?
……
庐江,东吴地界。
却有一股魏军在向南疾行。
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正是司马懿的大军。
郭淮心中满是意外与叹服,他从未想过,司马懿身为文官,竟完全打破了文臣固有的刻板印象。
往日只知其案牍间颇有谋略,但那不过纸上谈兵。
今日见其临事决策,从无半分犹豫踟蹰,总能于纷繁军情中迅速抓住要害,定下精准方略;
指挥部队时更显统帅风范,号令严明、调度利落,令行禁止间毫无拖沓,麾下将士行动如臂使指,全然不见文弱之态,反倒处处透着久经战阵般的果决与迅捷。
让他这个久经战阵的将军,不由得心生敬佩。
难怪魏王如此信任于他。
“都督,今已入吴境,是否挥师强攻?”
“不攻。今孙刘交兵正酣,我等当竖魏吴盟好之旗,绕城而过即可。”
司马懿目冷如隼,又沉声问:“探马南去,可有要紧消息回报?”
“回都督,斥候来报,陆逊正引兵平定海昏之叛。”
“哦……”
司马懿立马于阵前,只淡淡一应。
深邃眼眸如寒潭,任谁也瞧不透他半分筹谋。
……
另一边,刘备已至长沙。
孙绍在刘备面前凛然请命:“陛下,请允臣与陛下同征。”
刘备看着十几岁的孙绍,已然生出挺拔昂扬的英气,不禁暗暗赞叹。
果有其父遗风。
但出征在外,年纪还是太小。
于是说道:“绍儿有此壮志,朕心甚慰。
然此番出征,前路崎岖,刀兵无眼,你年方弱冠,羽翼未丰,尚需在后方习练兵法、磨砺心性。待他日艺成,何愁无征战报国之机?今日且安心留驻,待朕平定贼寇,再与你论功叙话。”
孙绍凛然道:“陛下既知前路崎岖,刀兵无眼,又何以御驾亲征?
陛下为汉室安危亲赴险地,臣身为汉室之臣,岂能安居后方?
愿随陛下同行,纵不能冲锋陷阵,亦能执戟护驾、传递军情,若仅因年岁便避战,何谈承父志、报家国?还请陛下恩准!”
说完,长拜不起。
“这……”
吴国太亦说道:“自古忠良承父志、卫家国,此乃天经地义。孙家之过,当有孙氏儿孙来补,岂敢惧死?绍儿既怀此心,还望陛下恩允其随行。”
言毕,吴国太眸色微冷,扫过帐中程普、黄盖诸人。
程普、黄盖本欲趁此时机,上前陈词,既表对汉室之忠,亦显辅佐孙绍之诚。
然闻吴国太此言,又见孙绍长拜请命之态,几人面颊泛红,只觉自身方才犹存的迟疑与顾虑,相较之下竟有几分汗颜。
反倒觉得此刻上前表态,倒显不配这份赤诚。
还是先当一段时间人质,待江东既定,再做计较。
刘备闻孙绍之言,心怀感动,却又有些为难,看向庞统。
“军师,你看这……”
庞统拱手道:“陛下,孙公子虽年少,却有忠勇之姿、报国之心。况有他在侧,更可使江东义士闻风而归,争相投奔,亦使江东免受战火也!”
刘备抚髯颔首:“既如此,便命孙绍为我帐下参军,随军听用!”
孙绍兴奋领命:“臣孙绍谢过陛下!”
这边安排了孙绍,却见鲁肃辞行请命。
“陛下率领大军必定行军整肃有序,臣愿先行一步,代陛下往见陆逊,观其心意,看能否将其招致麾下。”
刘备诚心嘱咐:“子敬,一路定要小心,朕盼你安归。”
鲁肃拱手拜别。
而就在鲁肃走后的第二天,刘备终于得到了关羽的消息。
“斥候打探,江东百姓私下多有传闻,说云长竟沿长江南下,今……今竟已夺建业?”
刘备满脸诧异,不知是真是假,乃向庞统求证。
“断然为假!”
庞统想都没想就给否定了:“此谣必是江东之人所造!彼闻陛下统大军临境,故意传此虚言,使陛下无急进之心,容其从容布防、筹谋应对,不可不察!”
“是……是么……”
刘备满面忧色:“那云长呢?”
“江夏来讯,关将军既沿江而下,欲取建业,那必然是往建业而去……”
说到此,庞统又感慨道:“然石头坚城,又岂能轻易夺下,今此时刻,关将军若尚在人世,十有八九乃在玄武湖,与建业守军焦灼大战!”
“啊??”
刘备既喜又急。
喜的是,闻军师此言,云长大概率还在人世。
急的是,云长在全无补给的情况下,大战至此时,胜算又能有几何?
“陛下,当挥师入江东,既可援应黄汉升与法孝直,又可缓解关将军之困!”
“嗯……”
刘备慨然颔首,随即凛色,肃然下令:“大军速整,开往江东!”
……
“禀将军,获役马一百三十五匹,驴骡二百八十八匹。”
看似得利,陆逊却面无表情的运了运气。
此征海昏,他战无不胜,算无遗策,可谓将对手当成顽童戏耍。
就等着刘备入瓮,从而得解孙权之危。
未曾想竟遭此败!
他现在有些纠结了。
接下来当如何?
到底要安归江东等候吴主归来,还是要去联系鲁肃,为自己和家族寻一后路。
困局至此,智如陆逊也不免陷入踌躇。
而就在他夜半踌躇之时,军卒禀报:有一人孤身前来拜访。
口中托言:虑其前路之忧,乃为救陆伯言而来。
陆逊马上想到了鲁肃,可又转念一想,若是鲁子敬,何以不报名号?
遂请其而入。
只见此人面阔耳重,容色温厚,一身布衣衬得神态恭和,眼底无半分锐利。
倒似乡中敦厚长者,全瞧不出半点机诈锋芒。
陆逊一打眼就知此人非寻常之士,遂微微拱手见礼:
“足下深夜孤身来访,既未通名姓,又言为解我困局而来,不知阁下究竟是何方高士?还请明言。”
那人敛去几分恭和,抬手略一拱手,声线沉稳却带着不容轻忽的气度:“我乃大魏都督,复姓司马,名懿,字仲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