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蕊听罢,幽幽叹了口气,笑容染上几分苦涩:“国师有心了。哀家……我何尝不想出去看看?”
“只是,虽忝居太后之位,许多事却由不得自己。且不说这宫里的规矩体统,单是这内侍宫人的管理,诸多关节,有时也觉力不从心。想要出宫,更是要经过禁军层层报备,兴师动众。”
“终究是身不由己,这礼法、规矩,像一张无形的网,哪里是那么容易挣脱的。”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向往,也透露出她性格中固有的柔顺与顾虑重重。
韩牧静静听着,洞察了她的心思。她并非甘愿被这金丝牢笼困死,只是天性软弱,加上身份特殊,需要考虑的利害关系太多,使她缺乏打破常规的勇气。
深宫妇人的生存之道,固然需要谨慎,但若一味压抑本性,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韩牧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忽然起身,对韩飞蕊道:“娘娘,老是困在这四方天地里,确实没什么意趣。”
说罢,他不再征求同意,直接转向韩飞蕊身旁那位最得力、也最大胆的贴身宫女小彩,吩咐道:“去取太后的御寒斗篷和雨伞来,贫道带娘娘出宫,去西湖散散心。”
此言一出,殿内侍立的几名宫女皆面露惊骇,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私自带太后出宫,这可是天大的干系!
唯独宫女小彩,深知太后心中的苦闷,也对韩牧这位神通广大的国师抱有莫名的信任,她只是略一迟疑,便果断应声道:“是,国师!”随即快步转入内殿,取来一件厚实的紫貂毛斗篷和一把油纸伞。
韩飞蕊也被韩牧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住了,美眸圆睁,满是不可思议:“国师,这……这如何使得?宫禁森严……”
她话音未落,只见韩牧单手结了一个简单的法印,朝宫殿一侧紧闭的轩窗方向虚虚一引!
刹那间,那沉重的殿窗竟无风自开!紧接着,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劲风凭空而生,瞬间卷住了韩飞蕊的腰肢。
韩飞蕊只觉身子一轻,惊呼声尚未出口,眼前景物飞速变幻,已然被韩牧拉着手臂,化作一道流光,冲出了淑德殿,直上云霄!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殿内其他宫女反应过来,只见殿门微晃,国师和太后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空中几片打着旋儿落下的雪花和一群目瞪口呆的宫人。
小彩虽也心惊,但更多是替太后感到欣喜,她连忙示意众人噤声,自行处理善后。
却说韩飞蕊,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吓得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韩牧的手臂。待她感觉身形稳定下来,才敢颤巍巍地睁开双眼。
这一看,顿时让她魂飞魄散,几乎要晕厥过去!
脚下,竟是千丈高空!
整个临安城都变得渺小如棋盘,皇城的宫殿楼阁成了积木般的模型,纵横的街道如同细线,西湖则像一块镶嵌其中的碧玉,覆盖着皑皑白雪。
阵阵飞雪从身边掠过,云气在脚下流淌。她从未想过,人有朝一日竟能置身于如此高度。
“莫怕。”韩牧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握着她的那只手传来温润的热度,另一只手轻轻一挥,一道无形却炽热的真气屏障将两人笼罩其中。
那些迎面扑来的雪花,尚未触及屏障,便瞬间汽化,消失无踪。周围的寒风也被隔绝,只剩下令人舒适的暖意。
感受到这份庇护,韩飞蕊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她小心翼翼地再次低头俯瞰,最初的恐惧慢慢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新奇所取代。
她看到了平日里威严无比的皇城,看到了蜿蜒如带的钱塘江,看到了雪雾迷蒙中的远山,看到了脚下那片洁白无瑕的西湖……一种挣脱了所有束缚、翱翔于天地之间的自由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她的全身。
她抬起头,望着身旁这位牵着自己的手,御风而行的年轻国师。
他面容平静,目光深邃如星海,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传说中的仙人。
韩飞蕊的脸颊不禁飞上两抹红晕,既是高空寒冷所致,也是心中激荡使然。她轻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国师……你,你莫非真是天上仙人下凡?竟能……竟能飞天遁地?”
韩牧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娘娘,你看这临安雪景,从空中俯瞰,是否别有一番韵味?”
说着,他牵着韩飞蕊,并未立刻飞向西湖,而是绕着临安城缓缓飞行了一圈。
让韩飞蕊从各个角度,看清了这座她居住已久、却从未真正“看清”过的城市。市井的烟火,士子的风雅,皇宫的肃穆,西湖的静谧……尽收眼底。
最后,韩牧才带着她,缓缓降下高度,悬浮于西湖上空百丈之处。
从这个角度望去,西湖雪景更是壮丽非凡。苏堤、白堤如玉龙横卧,湖心小岛如白银盘中的青螺,游人也成了移动的黑点,一切纷扰似乎都远离了。
韩牧凌空盘膝坐下,那无形的真气屏障仿佛成了坚实的平台。他示意韩飞蕊也坐下。
韩飞蕊初时还有些害怕,但看到韩牧从容的样子,也学着他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这“云端”之上。
就这样,一位是超然物外的终南国师,一位是母仪天下的年轻太后,两人并肩坐于风雪之上的虚空之中,俯瞰着脚下银装素裹的临安城和西湖。雪花在他们脚下飘落,静谧而庄严。
韩飞蕊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宁静,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澎湃。
她感受到了风的自由,云的飘逸,天地的广阔。原来,跳出那重重宫阙,世界是如此之大;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不被身份、规矩、礼法所捆绑。
韩牧没有说话,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他带她上来,就是想让她亲身体验这种超越凡俗视角的感受,让她明白,生命不应被任何有形或无形的牢笼所困。
无论是深宫后院,还是心中的枷锁,只要愿意,都有可能找到突破的途径。
雪,依旧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着临安,也仿佛洗涤着人心。
在这千丈高空之上,一段无声的交流正在进行,一颗被深宫禁锢已久的心,正在慢慢苏醒,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