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心头剧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迎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小的……小的恭迎国师、枢相、计相、陆学士大驾光临!四位贵人莅临,真令敝楼蓬荜生辉,光彩万丈!”
辛弃疾虽是便服,威仪犹在,吩咐道:“寻一间清静雅致的上房,备上你们最好的酒菜。”
“是是是!顶好的雅间一直备着,酒菜立刻便上!四位贵人快请随小的来!”小厮连声应诺,腰弯得更低,殷勤地在前面引路。
四人步入丰乐楼内,但见厅堂开阔,装饰奢华,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注意。虽多是便服,但辛弃疾、杨万里、陆游皆是朝中巨头,认得他们相貌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还有近日声名如日中天的国师韩牧。
一时间,无数或敬畏、或好奇、或激动的目光聚焦而来,低语议论声嗡嗡响起。四人却恍若未觉,在小厮的引导下,从容不迫地登上楼梯,步入一间陈设雅致、可俯瞰部分街景的宽敞雅间。
很快,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辛弃疾率先举杯,却是看向杨万里,关切问道:“诚斋兄此行南下,督办赋税,整顿财政,其中艰难可想而知。如今情形究竟如何?”
杨万里放下酒杯,面色转为沉凝,轻轻叹了口气:“积弊甚深,非一日之寒。各地州府,账目不清、亏空严重、豪强隐田逃税者众,确是一言难尽。此次奉旨巡查,雷厉风行,罢了几个贪墨最甚的转运使,又申饬了一大批经办官吏,清丈田亩,重定税基……总算,初步厘清了一些头绪。”
他语气一顿,眼中复又闪起锐利的光芒,“稼轩老弟,给我两年时间,必能筹措出足够支撑大军五年北伐之用的粮饷军资!”
“好!”辛弃疾闻言,猛地一拍桌案,声震屋瓦,眼中精光爆射,“有此一言,我心安矣!粮饷乃大军命脉,无充足之后勤,空谈北伐,无异于画饼充饥!诚斋兄,你此行功在社稷!”
陆游亦激动得白发微颤,举杯道:“妙极!地方那些蠹虫,多年来侵蚀国本,亏空赋税,致使国库空虚,北伐大计一再延宕。今日得诚斋老弟此诺,真乃拨云见日!辛苦了,敬你一杯!”
三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杯中不仅是美酒,更是对重整河山的期盼与决心。
放下酒杯,杨万里看向韩牧与辛弃疾:“我一路赶回,听得皆是叛军围城之事,语焉不详。究竟是何等情况?那李近功与何从良,当真如此猖獗?”
辛弃疾面色一沉,便将叛军如何突然发难、围困临安、韩牧如何从天而降单骑踏营、于万军之中诛杀首恶李近功与何从良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他本就口才极佳,讲述起来更是绘声绘色,听得杨万里时而紧张,时而鼓掌。
待听到逆首伏诛,叛军溃散,杨万里不禁又是一拍桌子,怒道:“李近功世受国恩,何从良亦为朝廷禁军大将,竟如此狼子野心,勾结作乱,死有余辜!若非韩小友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来,韩小友,这一杯酒,当敬你一杯!”
韩牧连称不敢,举杯共饮。
“没想到这才两年时间未见,韩小友一身道法境界竟然如此了得,你如此年龄便能堪破大道领悟神通,依我看,来日证道飞升也定然不是难事,不像我等凡尘俗子,终究避免不了生老病死,终归尘土。”
杨万里尤其是听到辛弃疾说起韩牧御空而来,不由得连连感叹。
韩牧微微一笑道:“哪里哪里,杨公赤诚为国,一心富国强民,贫道我不过一方外之人,纵然得了长生之道,终究是小道罢了,若是能为万千百姓做一些实事,倒也不枉费了我这一身本领!”
辛弃疾、陆游和杨万里皆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
“欸,小友此言差矣,你为天下做的事可是不少了,肃儿那边若是没有你相助,忠义军如何能打败完颜洪烈率领的精锐大军,临安这边若是没有你,恐怕如今大宋朝局真不知是如何局面?相比较下来,倒是我们三人显得有些不及你了!”辛弃疾捋着胡须说道。
“天下事,终究是需要人去做的,朝廷若是没有辛老,如何能整饬军备?没有杨老,如何能财政清明?贫道相信,不出三五年时光,一旦大宋北伐,必定能一举恢复中原,一雪靖康之耻,届时,三位就是中兴之臣!”
辛弃疾三人届时赞同的点了点头。
“来来来,继续饮酒!”
四人再次举杯相碰,辛弃疾、陆游和杨万里三位主战派齐聚,话题说着说着自然而然又转到了北伐大业之上。
辛弃疾谈及军队整备、将领选用、进攻路线构想,慷慨激昂,陆游则从民心士气、历史教训、舆论准备等方面补充,引经据典,杨万里聚焦于钱粮调配、后勤保障,精打细算。
韩牧虽不多言,但每每开口,皆能从全局或奇诡角度提出见解,令人深思。
四人皆是当世顶尖人物,心怀家国,志同道合。在这丰乐楼的雅间之内,借着灯火,借着酒意,推杯换盏,畅所欲言,从天下大势到诗词文章,从朝堂政局到江湖轶事,有说不完的话题,抒不尽的胸臆。
窗外,是临安城不夜的万家灯火与悠悠流淌的运河;窗内,是四位足以影响天下风云的人物,正在为同一个梦想而倾注心血。
夜色,在这热烈的交谈声中,渐渐深沉。而他们的讨论,却愈发激烈而深入,仿佛要将这两年分别的时光,尽数补回,更要将那光复中原的蓝图,在这酒酣耳热之际,勾勒得愈发清晰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