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雾凇林的路，是一路向北的漫长跋涉。草原的绿意渐渐被萧瑟取代，枯黄的草叶在风中卷成旋涡，又被路过的马蹄踏碎。
越往北走，空气里的凉意越重，清晨的露水会在草叶上凝成细小的冰碴，踩上去咯吱作响。
“还有三天路程。”
贝吉塔展开从牧民那里换来的地图，指尖划过标注着“雾凇林”的区域。
地图边缘已经磨损，墨迹在反复折叠处晕染开来，让那片林地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上面说，林子里常年有雾，冰属性灵力会被放大三倍。”
孙悟空正用灵风护心镜收集着空气中的水汽，闻言抬头：“三倍？那岂不是说，你的力量在里面会变得更强？”
“或许。”贝吉塔折起地图，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影上。
那些山峰的顶端已经覆盖着皑皑白雪，像戴着顶白帽子，“但也可能更难控制。放大的不只是力量，还有力量里的杂质。”他指的是体内残存的界王拳暴戾气，即使有星髓石提纯，依旧像埋在冰下的火种，稍不留意就会燎原。
当晚，他们在一处废弃的驿站落脚。
驿站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寒风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在月光里打着旋。
孙悟空用风元素清理出一块干净的角落，贝吉塔则用冰属性灵力在破损的窗棂上凝结出一层薄冰，挡住穿堂风。
“这里以前应该很热闹。”孙悟空摸着墙壁上模糊的刻痕，能辨认出“南行”“北往”之类的字迹，“你看这灶台，还能看出烧火的痕迹。”
贝吉塔在驿站的角落里找到个生锈的铜壶，倒了些积雪进去，用雷属性灵力加热。
雪水在壶里咕嘟作响，热气顺着壶嘴冒出来，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以前是商道，后来听说雾凇林里出了怪事，商队就改道了。”他把热好的水倒进两个粗陶碗里，“牧民是这么说的。”
“什么怪事？”
“说是有人在林子里看到过会动的冰雕，模样和进去采药的修士一模一样。”贝吉塔吹了吹碗里的热气，“但没人证实过，或许只是旅人编的故事。”
孙悟空捧着热碗，指尖传来的暖意驱散了不少寒气。
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想起草原上的其其格，想起那个扎着红绳辫子的小姑娘，此刻大概正在火塘边练习风刃吧。
“你说，我们算不算旅人？”
他突兀地问。
贝吉塔抬眼看他，碗沿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一直在走，不是吗？”
接下来的两天，路上开始出现零星的冰晶。起初只是草叶上的薄霜，后来变成树枝上悬挂的冰棱，像透明的珊瑚。
空气越来越冷，呼出的气息立刻凝成白雾，连风都带着冰碴，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进入雾凇林的那天清晨，他们被一阵细碎的声响吵醒。
拉开帐篷的拉链，外面已经是一片纯白的世界——每一棵树都裹着厚厚的冰晶，阳光穿过冰晶，折射出五彩的光，像无数个小彩虹挂在枝头。
而那些声响，来自林间穿梭的冰晶鸟，它们的羽毛是半透明的，翅膀扇动时会发出风铃般的清脆响声。
“比想象中……安静。”孙悟空深吸一口气，冷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紧，“连风声都好像被冻住了。”
贝吉塔已经开始运转灵力适应环境。
冰属性灵力在他体内流转得异常顺畅，甚至有些过于活跃，指尖偶尔会凝结出细小的冰花。“小心脚下。”他提醒道，指着地面上一层薄薄的冰壳，“看起来像地面，其实下面是空的。”
果然，他刚说完，孙悟空脚下的冰壳就“咔嚓”一声裂开，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冰窟，寒气从窟里冒出来，带着刺骨的冷。
孙悟空迅速调动风元素稳住身形，才没掉下去。
“这里的冰面很薄。”贝吉塔用冰属性灵力在冰壳上凝结出一道冰桥，“跟着我走。”
林子里的雾确实很重，能见度不足十米。
冰晶反射着光线，让人很难分辨方向，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眼前的那棵歪脖子树，已经见过三次了。
“是冰晶的折射在干扰判断。”
贝吉塔蹲下身，触摸着树干上的冰晶。
冰晶异常坚硬，表面光滑如镜，能清晰地映照出周围的景象，却也扭曲了真实的方位，“它们像无数个小镜子，把我们的影子反射到不同方向。”
孙悟空试着用风元素吹散雾气，却发现雾气被冰晶吸附，刚散开又立刻聚拢，反而变得更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看着灵风护心镜，镜面上的风纹因为低温变得有些迟钝，“你的冰属性能不能冻结这些雾气？”
贝吉塔摇头：“雾气里含有活跃的冰灵力，强行冻结会引发反噬。”他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什么，“但或许可以引导它们。”
他伸出手，将体内的冰属性灵力化作无数根细丝，像蛛网般散开，轻轻触碰周围的冰晶。
那些冰晶起初没有反应，但当他放缓灵力的输出，用极其柔和的方式与它们“对话”时，冰晶表面的反光渐渐变得柔和，不再扭曲影像。
“成了。”贝吉塔撤回手，额角渗出细汗——这种精细的操控比爆发力量更耗心神，“现在跟着影子走，它们不会骗我们了。”
果然，在冰晶不再扭曲光线后，地面上的影子清晰了许多，指引着他们向林子深处走去。
沿途的冰雕越来越多，有的像奔跑的野兽，有的像站立的人，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这些冰雕……”孙悟空停在一尊人形冰雕前。
冰雕的表情很痛苦，手臂向前伸展，像是在求救，连衣服的褶皱都清晰可见，“太逼真了。”
贝吉塔也凑近观察，指尖在冰雕表面轻轻划过：“不是自然形成的。
你看这里。”他指着冰雕的手腕处，那里有一圈极细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一阵细微的碎裂声。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尊冰雕表面出现了裂痕，裂痕越来越大，最后“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小块，原地只留下一摊融化的冰水。
“这是……”孙悟空愣住了。
贝吉塔的脸色沉了下来：“牧民说的是真的。
这些冰雕，可能是活生生的修士变的。
”他捡起一块冰雕碎片，碎片在他掌心迅速融化，留下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是被强行抽取灵力，冻结成冰的。”
他们继续前行，心情都有些沉重。
那些姿态各异的冰雕，此刻看起来不再是风景，而是一个个凝固的悲剧。
孙悟空注意到，所有冰雕都面向林子深处，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又像是在警示后来者。
“冰晶花应该就在深处。”
贝吉塔看着前方越来越浓的雾气，“只有强大的灵力源，才能形成这种规模的冰雕。”
走到林子中心时，雾气突然散去，露出一片圆形的空地。
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朵巨大的冰晶花，花瓣层层叠叠，足有两人高，每一片花瓣上都流转着淡淡的蓝光，散发着精纯的冰属性灵力。
而在冰晶花周围，环绕着数十尊冰雕，都是面向花朵的姿态。
“这就是……冰晶花？”孙悟空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花朵的美丽中带着一种诡异的压迫感，周围的寒气几乎凝成实质。
贝吉塔却皱起了眉。
他能感觉到，冰晶花散发的灵力中，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像是在诱惑，又像是在捕食。
“小心，它在吸收周围的灵力。”他指着那些冰雕，“这些人，都是被它吸引来的。”
话音刚落，冰晶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花瓣层层展开，露出中心的花蕊——那不是花蕊，而是一颗跳动的冰蓝色心脏，每跳动一下，周围的冰雕就会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它在……活过来？”孙悟空握紧了灵风护心镜，风元素在周身盘旋，做好了战斗准备。
贝吉塔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闭上眼睛，感受着冰晶花的灵力流动。
他发现，这朵花的力量虽然强大，却异常混乱，像是无数修士的灵力被强行糅合在一起，找不到出口。
“它不是在捕食，”他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明悟，“是在痛苦。”
就像一个被塞进太多东西的容器，随时可能炸裂。
那些被冻结的修士，或许不是被它杀死，而是在靠近时被失控的灵力反噬，冻结成了冰雕。
“那我们该怎么办？”孙悟空问。
“引导它。”贝吉塔深吸一口气，体内的冰属性灵力开始运转，这一次，他没有压制那些活跃的力量，而是任由它们流向冰晶花，“就像在草原上引导那些孩子的风刃一样，让它的灵力找到出口。”
他缓缓走向冰晶花，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冰晶花的花瓣开始剧烈摆动，像是在抗拒，又像是在期待。
当贝吉塔伸出手，触碰到花瓣的瞬间，冰蓝色的心脏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贝吉塔！”
孙悟空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贝吉塔的声音从光芒中传来，带着一丝痛苦，却异常坚定：“别过来！相信我！”
孙悟空停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他能看到，贝吉塔的身体正在被冰晶覆盖，从脚尖到膝盖，再到胸口，速度越来越快。
但他也能感觉到，冰晶花的灵力波动正在变得平稳，不再混乱，那些环绕的冰雕上，裂痕在慢慢减少。
这是一场冒险——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暂时接纳冰晶花的混乱灵力，再引导它们有序释放。
就像周野笔记里写的：“力量需要疏导，而非对抗。”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在空地上移动了一寸又一寸。
当冰晶花的光芒渐渐散去时，贝吉塔已经变成了一尊冰雕，伫立在花朵前，姿态挺拔，像是在守护什么。
孙悟空冲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冰雕，却又怕碰碎了他。
就在这时，冰雕表面开始出现裂痕，不是破碎的裂痕，而是像春天河面解冻时的纹路。
“咔嚓”一声轻响，一块冰片从贝吉塔的脸颊滑落，露出下面带着红晕的皮肤。
紧接着，更多的冰片脱落，露出了完整的贝吉塔。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眼神清澈，再没有往日的锐利与桀骜。
“感觉怎么样？”孙悟空扶住他，声音还有些发颤。
贝吉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指尖凝结出一朵小小的冰晶花，花朵在他掌心缓缓绽放，又慢慢消散。
“很平静。”他轻声说，“那些混乱的灵力，其实只是想找到归宿。”
冰晶花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大小，花瓣上的蓝光变得柔和，不再散发恶意。
周围的冰雕开始融化，不是碎裂，而是像冰雪消融般，慢慢化作清水，渗入地下，只留下淡淡的印记。
“它们自由了。”孙悟空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贝吉塔走到冰晶花前，摘下一片花瓣。花瓣在他掌心化作一道精纯的冰属性灵力，融入他的体内。
“这才是冰晶花真正的力量。”他说，“不是掠夺，是馈赠。”
离开雾凇林时，夕阳正透过冰晶洒下，林子里不再寒冷，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暖意。
那些冰晶鸟又开始在林间穿梭，翅膀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在送别。
“接下来去哪？”孙悟空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纯白的世界，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贝吉塔抬头看向南方，那里的天际线隐约可见绿意。
“听说南边的雨林里，有种能让风元素变得更灵动的风灵果。”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去看看？”
孙悟空笑了，灵风护心镜在胸前轻轻震动，像是在附和。
风从林子里吹出来，带着冰晶融化后的清新，吹向远方。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道尽头，脚下的积雪被踩出深深的脚印，很快又会被新的落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但有些印记，不必留在地上。
就像冰晶花的馈赠，就像彼此掌心的温度，早已刻进心里，成为修行路上，最温暖的支撑。
离开雾凇林的第十天，空气里终于有了暖意。
车辙碾过最后一片残雪时，孙悟空下意识地摸了摸灵风护心镜——镜面上的冰晶早已消融，风鸣石里的气流重新变得活泼，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鸟。
“还有两天到雨林边缘。”贝吉塔展开地图，指尖划过标注着“瘴气带”的区域。
羊皮纸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让那片灰绿色的标记看起来格外模糊，“穿过这里需要准备防毒的草药，刚才路过的小镇药铺老板说，雨林的瘴气会让人产生幻觉。”
他们在小镇休整了半日，买了两捆浸透药液的麻布——据说能挡住七成瘴气，又备了些解幻术的草药，用麻布包好系在腰间，草药的苦涩混着麻布的草木香，成了种奇怪的味道。
进入瘴气带时，天色正阴。灰绿色的雾气像浓稠的粥，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吸入肺里带着股铁锈味。
孙悟空把麻布蒙在口鼻处，只露出眼睛，看着灵风护心镜上的风纹——那些纹路变得迟钝，像是被浓雾黏住了翅膀的蝴蝶。
“你的风元素受影响了？”贝吉塔的声音隔着麻布传来，有些发闷。
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冰雾，将靠近的瘴气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在胸前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孙悟空摇摇头，试着调动风元素在身前形成一道气旋。
气旋转动得很慢，边缘甚至有些溃散，但确实能将瘴气推开一小片区域。“还能应付。”他的声音同样闷在麻布后，“就是感觉像在水里走路，处处都有阻力。”
瘴气带比预想中更宽。
走了三个时辰，眼前依旧是望不到头的灰绿色，连太阳的位置都辨不清。
更麻烦的是，雾气里开始出现细碎的光点，像萤火虫般闪烁，接触到皮肤时会带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
“这些光点有问题。”
贝吉塔用冰流冻住一串靠近的光点，冰块里的光点还在挣扎闪烁，“刚才摸到的那棵树，树皮明明是粗糙的，幻觉里却变成了光滑的石壁。”
孙悟空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他看到前方有片空地，跑过去才发现是陡峭的斜坡，幸好及时用风元素稳住身形，才没滚下去。
“它们在扭曲感官。”
他擦掉额头的冷汗，发现手心不知何时沾了些黏腻的液体，闻起来像腐烂的果实，“得尽快穿过这里。”
贝吉塔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盆——是从驿站带出来的旧物，边缘还缺了个角。
他往盆里倒了些清水，又撒了把解幻术的草药，指尖凝聚起微弱的雷光，让草药在水里慢慢溶解。
“把这个涂在眼睑上。”他将铜盆递过去，“药铺老板说的土办法，能暂时压制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