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的铜环还沾着晨露,就被一阵沉重的车轮声震得发颤。金吾卫张弓搭箭的手刚绷紧,便见押运队伍最前列的校尉翻身下马,高举着鎏金包裹的文书,声如洪钟般穿透晨雾:“贺兰州都督薛玖,平定于阗,献昆冈玉石于陛下!”
这声通报像惊雷滚过天街,等候早朝的官员们瞬间忘了排班。
“昆冈之玉!竟然有如此多的昆冈之玉!”兵部侍郎崔敦礼失声惊呼,手里的朝笏“啪”地砸在青石板上。他曾作为副使出使西域,深知于阗王室将玉矿视作命脉,历代君主对矿脉秘而不宣,一直严防死守,此刻竟有无数马车拉着玉石驶入长安,一眼望去,车队看不到头,怎不让感到震撼。
“我的天爷!这石头咋这么亮?”卖胡饼的王老汉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饼铛里的胡饼烤焦了都没察觉。旁边的货郎推了他一把:“你懂啥?这叫玉石!上次西域商队来,一块巴掌大的就能换十匹布!”
“那这得值多少匹布?”穿粗布短打的小伙子咋舌道,眼睛死死盯着第一辆马车露出的白玉,“怕是能买下整个西市吧?”
“蠢货!这是能换城池的宝贝!”一个戴方巾的书生模样的人斥道,却也忍不住往前挤了挤,“听说于阗王用一块极品宝玉,就换了西突厥三千匹战马!这么多玉石,怕不是把整个于阗的玉石都搬回来了吧!”
很多百姓都在跟着看热闹,不少人都不清楚,这些石头是做什么的,毕竟有不少还是原石。
“我还以为是哪里进献的奇石呢!想不到居然是玉石!我的个老天爷嘞!”
“这不得买下半个长安城啊!”
“笨蛋,没听到是薛都督献给陛下的吗?”
议论声浪中,车队缓缓驶过朱雀门。第二辆马车的铁架上,躺着一块泛着浅碧色的玉石,天然的纹路蜿蜒如河,初升的阳光照过,竟能看见内里流动的光晕;第三辆车上的玉料方方正正,边角虽带着原石的粗粝,却难掩那股沉甸甸的气势;最惊人的是最后一辆车,特制的铁架几乎与车厢同宽,上面固定的白玉长达两丈,高近一米,远远望去像一座微缩的雪山,压得车轮在石板路上碾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下一刻马车就会散架。
这一辆马车上特制的,足有八个轮子,四匹战马拖动,后面十个壮汉光着膀子推着,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鼓起,一看就用了全力。
“我的天呐!这么大的玉石!”人群里有人高喊,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想不到还有如此大的玉石,开眼了!开眼了!”
“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不但百姓震惊,群臣同样如此,如此多,如此大的玉石,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身份高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到马车边细看。
李世民穿着明黄色常服,踩着皂靴快步走来,龙纹腰带还松着半截——显然是听闻消息后,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就从两仪殿赶来了。他身后跟着的内侍捧着奏折,墨迹尚未干透,正是先一步快马送来的奏折。
“薛玖的折子说‘于阗藏玉昆冈,当献天子’,朕原以为是寻常玉器。”李世民径直走到最后一辆马车旁,伸手抚上那块巨大的白玉。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忽然笑了,指腹点着玉面一道浅痕,“这小子,还是老样子,见了好东西总爱留个记号。”
那道痕极浅,是武器斜斜划过的印记,力道沉猛却收得极稳,正是薛玖惯用的手法。薛玖喜欢在自己的佩刀、箭囊上刻下细小的记号,没想到如今得了这么大的玉,还是改不了这习惯。
“陛下,薛都督平定于阗,拓土千里,又献此稀世之宝,当重赏以励边臣。”长孙无忌适时上前一步,语气恭谨,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的光。他比谁都清楚,薛玖这颗崛起的将星,如今又立下这等奇功,再也压不住了。
李世民没立刻接话,目光扫过满车的玉石,忽然提高声音:“传旨!晋薛玖为左武卫大将军,食邑加三百户!不必回京谢恩,着他安心镇守西域,安抚西域百姓!”
旨意一下,周围的官员们都露出惊讶之色。按惯例,立下如此大功必然要召回长安受封,皇帝却反给薛玖加了兵权,这份信任实在不同寻常。
听到李世民的旨意,房玄龄等人神色不由一松。
“陛下圣明!”
长孙无忌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他原想借着封赏的由头,在朝堂上提议将薛玖调回长安置,没想到皇帝竟如此干脆地拒绝了。他垂眸躬身:“陛下圣明。”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紧握的玉带扣,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其他大臣也是神色各异,有人欣喜,有人羡慕,也有人妒忌,还有人神色带着不甘。
车队缓缓驶入武德殿广场,一块块玉石被小心翼翼地卸下,很快堆成了连绵的“玉山”。阎立德指挥着工匠,用特制的木架将玉石分类摆放,嘴里不停念叨:“轻点!都轻点!这可不是石头,这都是宝贝!”
在帮着摆放玉石的宫人、内侍,偶尔小声议论着。
“这玉摸起来真舒服,比娘娘的玉镯还温润。”一个小宫女偷偷碰了碰一块小些的玉料,被管事嬷嬷瞪了一眼,连忙缩回手。
“听说这是薛都督从于阗挖来的,那边的玉矿比咱们长安的粮仓还大呢!”
“那薛都督岂不是富可敌国?”
“嘘!别瞎说!薛都督是忠臣,都献给陛下了!”
李世民背着手在玉堆中踱步,目光在各色玉石上流转。那块泛着浅碧的玉被阳光照得通透,里面的纹路像极了西域的地图;还有块鹅蛋形的白玉,温润得像初生的婴儿肌肤,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
“这块方玉,倒是像个现成的棺椁坯子。”李世民忽然停在那块两丈长的白玉前,语气平淡。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长孙无忌心头一动,正要开口附和,却听李世民继续道:“这玉若掏空了做棺椁,应该能让朕与皇后同葬吧?里面掏出来的碎料,还能给她雕些摆件。”
提到长孙皇后,李世民的声音柔和了许多。谁都知道,这位皇后与皇帝少年夫妻,情深意笃,连带着长孙家也备受荣宠。薛玖送来的玉石,竟似能揣摩圣意一般,让李世民心里欢喜无比。
长孙无忌等人没有接话,因为这话没法接,目光却扫过那些堆在角落的碎玉。他粗粗估算了一下,就这些小的玉石,就足够打造整个东宫的礼器,甚至能给诸王都配上玉印,薛玖却全献给了皇帝,这份“懂事”更让人忌惮。
此时,太子李承乾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刚上完早课,听闻送来大批玉石,便兴冲冲地走到李世民身边。
“父皇!这些都是是于阗的玉吗?好多啊!”少年太子眼睛发亮,跑到那块浅碧色的玉石前,伸手想去摸,被李世民一把拉住。
“别乱动!”李世民拉过儿子,指着玉石上的天然纹路,“玉有灵性,不宜太多人触摸,你要喜欢,回头赐你一些就是。。”
“多谢父皇!”李承乾雀跃地应着,没注意到长孙无忌的目光在他和玉石间转了一圈。等太子被内侍引着去看那些小巧的玉料,长孙无忌才凑近李世民,低声道:“陛下,薛落衡手握兵权,又得西域民心,如今连市井百姓都交口称赞……”
“你是想说他功高震主?”李世民忽然转头,目光锐利如刀。晨光从殿门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辅机,薛玖出兵是我允许的,虽然说如今他手里兵马不少,但是朕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