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隐在廊下的暗影里,将郑依棠主仆二人的交谈与神情尽收眼底。
随即转身悄无声息地回了内院。
此时顾念雪正在屋中,慢条斯理地对比着手中的绣样 —— 她想给腹中孩子亲手绣一双虎头小鞋。
几个丫鬟围在一旁,有的挑拣着五彩绣线,有的整理着各式绣样,时不时低声说笑几句,气氛闲适又温馨。
蓝雨进来低声禀告了府外情形,顾念雪闻言挑眉,指尖捻着一副花样笑道:
“那就让她在外面多等会儿吧。若我不做出这番气势凌人的样子,怎么给她在外人面前表演的机会呢?”
芳儿歪着脑袋,一脸困惑:
“奴婢不懂,若是那郑依棠出门就说咱们太子府故意刁难,使她在寒风里久立,岂不是要落人口舌?”
茯苓接过话茬,胸有成竹地说:
“她才不会呢,若是真传出这种话,殿下只会觉得此女心眼小、爱记仇,反倒落了下乘,定然不会再给她好脸色。”
鸢尾也跟着点头,笑着说:
“而且,按照话本子里的套路,她定会找机会在殿下面前卖好,说些‘太子妃娘娘许是身子不适,并非有意怠慢’之类的话,好显得自己善解人意。”
说着,茯苓故意捏着嗓子,模仿起那柔柔弱弱的语气,对着空气娇滴滴地说:
“太子殿下,您可千万别怪太子妃,都怪依棠来得不是时候,扰了她的清静。”
她学得惟妙惟肖,逗得众人一阵哄笑,连顾念雪都忍不住弯了眼。
紫笙笑着打趣:
“你们两个,这是偷看了多少话本子啊,学得这么像,真是逗死了。”
顾念雪也被她们逗得心情大好,看着几个丫头疯玩,眼底满是温柔。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陆堰才来到府外,对着在寒风中冻得有些瑟缩的郑依棠恭敬地说:
“让郑小姐久等了,太子妃请您入内。“
郑依棠颔首,刚要迈步,却见银鹊提着精致的锦盒要跟上,被门旁的护卫伸手拦住。
“太子殿下有令,太子妃有孕,需静养,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陆堰睨着银鹊,面上表情未变。
银鹊顿时急了:
“可我家小姐······”
“无妨。”
郑依棠按住丫鬟的手,目光扫过护卫腰间的佩刀,语气平静无波,“我既来拜访,自当听凭府中安排。你在这儿等着便是。”
郑依棠心里憋着一股气,却不好发作,只得强压着怒火,对银鹊使了个眼色,独自一人跟着陆堰进了府。
陆堰将郑依棠引至一处名为 “枫阙” 的园子前。
园内假山叠翠,流水潺潺,亭台楼阁掩映在残枫之中,虽已近冬,却仍透着几分雅致意趣。
顾念雪正坐在临水的亭中,面前摆着一副棋盘,指尖捻着枚白子,似在凝神思索。
郑依棠走上前,敛衽盈盈一拜:
“民女郑依棠,拜见太子妃。”
顾念雪抬眸,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免礼。”
“谢太子妃。”
郑依棠起身时,恰好对上顾念雪的目光,心头猛地一震 —— 眼前女子眉如远黛,眸若秋水,明明未施多少脂粉,却自带一股清贵温婉的气度。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她似乎在这张脸上体会到了何为:并非虚言。
难怪太子对她宠爱如斯——
“果然是个美人,难怪荥阳郑氏的府邸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顾念雪的声音温和,听不出褒贬。
郑依棠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 若是旁人夸她美貌,她只会坦然受之,可从顾念雪口中说出,却莫名让她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涩。
她微微垂眸:
“太子妃谬赞了。”
“郑小姐不必拘束,坐吧。” 顾念雪示意她对面落座,“今日天气正好,不如陪本宫下一局?”
下棋么?那她要不要示弱······
“听闻郑小姐自幼得名师点拨,棋艺自成一派,今日本宫也想与你对弈一局,也好向你讨教一二。”
这一句话就让郑依棠不敢怠慢,必得全力以赴了,否则,岂不是显得她空有虚名。
“民女不敢。”
郑依棠依言坐下,姿态端庄,眼底却还在盘算 —— 或许,稍稍赢半子,既能掩去锋芒,又不至于太过失礼?
对局过半,她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太子妃,近日京中有些关于依棠与殿下的传言,此事是为家中长辈与陛下的玩笑之语,却不知怎么被传扬了出去,还望太子妃不要介怀。”
顾念雪执棋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她,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传言?”
顾念雪不解地望着她,“我与殿下刚从雍城回京,倒还未出过门。所以,郑小姐说的与殿下的传言是指?”
郑依棠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因幼时,民女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家中长辈玩笑要将依棠······”
话说到一半,她适时故作娇羞的打住,又立马正色,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幸而太子妃并未因此事心中不快,如此,依棠便安心了。”
顾念雪心中暗自摇头,这女子,空有一身才学,偏要耍这种心眼。
“本宫还当是何事?原不过就是些传闻罢了,郑小姐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又出身于荥阳郑氏这样的高门望族,又岂能看得上一个妾室的位置。”
“妾室” 二字,着实如针刺了郑依棠一下。
是啊,凭她的出身与才貌,任谁看都该是正妻之选,太子侧妃虽也算荣耀,终究比太子妃矮了一截。
郑依棠努力撑起笑意:
“太子妃折煞民女了,太子妃才是容貌倾城,才情卓绝,医术更是高超,深受百姓爱戴,太子殿下对您更是情深意重,依棠怎敢有非分之想。”
顾念雪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棋子,语气添了几分认真:
“郑小姐,本宫素来不喜欢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人,相比于这种人,本宫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不用拐弯抹角。”
郑依棠心中一惊,只觉得顾念雪虽然说话温声软语,可话语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她定了定神,敛去多余的表情:
“太子妃教训的是,依棠失言了。”
接下来的棋局中,顾念雪似乎不想跟她多说太子的事,总是把话题引到史书典籍、琴棋书画上。
她侃侃而谈,见解独到,时而点评《兰亭集序》的笔法,时而分析《广陵散》的琴韵,说到兴头上,还会笑着夸赞郑依棠:
“郑小姐在这些方面倒是颇有造诣,才华横溢。这京中世家子弟,怕是鲜少能与你相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