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西厢院的梨木窗棂正对着一片修竹，风过时竹叶簌簌作响，倒比内堂里凝滞的空气更添几分生气。
顾念雪将指尖搭在牧星驰腕间时，分明感觉到那脉搏陡然漏跳了半拍，像被惊起的野鹿撞在心头。
“放松。”
她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指尖下的肌肤滚烫得惊人。
牧星驰此刻竟乖顺地坐着，狼纹锦袍的袖口被他自己褪至肘间，露出的小臂上盘踞着暗紫色的羯纹，在苍白的皮肤上更显诡异，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牧星驰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那双手白皙纤细，指节修长，与他腕间暴起的青筋形成鲜明对比。
“你的手很凉，应该多穿些。”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顾念雪顿了顿，抬眼时正撞上牧星驰深不见底的眸子，
“别说话。”
一旁的裴皓廷顿时蹙眉，这女人竟敢如此对王上说话，当真是不要命了！
可他刚要出声斥责，却被牧星驰一个眼神制止了。
牧星驰闻言，竟真就乖乖闭上了嘴，只静静感受她的指尖在自己的脉搏上轻轻试探。
片刻后，顾念雪收回手，指尖似还残留着那灼人的温度，她看向蒋萧，语气平淡：
“蒋先生想必已跟大王说过何为生死羯，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嘛？”
“你是大夫，当然得由你给病人说清楚病情，要不然怎么知道你是庸医还是神医呢？”
牧星驰的声音带着三分戏谑，眼神却紧紧锁着她，听不出半分对自己性命的担忧。
“生死羯是一种禁术，严格来说，它算是一种蛊，”顾念雪无视他语气里的调侃，声音平静无波，“此毒最阴狠处，在于服下后二人性命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 蒋萧有些心急，往前踏了半步，“太子妃还是说说要怎么解毒吧？”
顾念雪抬眼，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牧星驰身上：
“解毒之前，我要见卓旻薇。”
半个时辰后，披头散发、浑身伤痕累累的卓旻薇被赤羽卫押进内堂。
她的锦裙早已撕裂，露出的胳膊上满是伤痕，脸上沾着血污，已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
刚见着顾念雪，她便像疯了般挣扎起来：
“是你？贱人！你还敢出现！”
若不是赤羽卫死死按住她的肩，恐怕早已扑到顾念雪身前撕咬。
顾念雪不躲不避，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蓝雨已抢先一步上前，扬手便给了卓旻薇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堂内回荡。
“放肆！”
“你才放肆！”
卓旻薇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溢出血丝，却依旧目眦欲裂，“我是禧和公主，北疆九皇妃！你个狗奴才竟敢对我动手！”
“冒犯太子妃，打你，都是轻的。”
“太子妃？呵呵呵······”
卓旻薇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癫狂，
“你把我推来北疆和亲，让我受尽侮辱与折磨，自己却荣登太子妃的宝座······顾念雪，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顾念雪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仿佛没听见她的疯言疯语，语气淡然：
“你若当真安安分分做你的九皇妃，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下场？既要这又要那，这世间的便宜，怎会让你一人占尽？”
她缓步走到卓旻薇面前，从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针，快如闪电般扎向她的脖颈后方。
卓旻薇只觉一阵刺痛，再抬头时已满脸惊惶。
针尖拔出来后，顾念雪看着针尖上沾染的一丝黑血，眉头忽然蹙起，眼中闪过讶异：
“你的羯印是假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卓旻薇眼神闪烁，却依旧咬死不认。
蒋萧猛地抬头，脸色骤变：“
“不可能！我亲自给她把过脉，脉象分明是生死羯游走的症状！”
顾念雪挺直脊背，举起手中的银针，针尖那抹乌黑在光线下格外刺眼。
蒋萧见状，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
“怎会？”
“怎么了？”牧星驰看着两人之间不寻常的神色，沉声问道。
顾念雪解释道：
“生死羯虽为七十二种毒物炼制，但奇诡之处在于无法被银针探得。如今······”
她走到桌前，打开带来的药箱，掏出几个瓶瓶罐罐，又倒了些清水到茶碗里，将几种药粉依次倒入中和，再将那根沾了黑血的银针扔进去搅了搅。
她仔细观察着碗中液体的颜色，又低头闻了闻气味，语气笃定，
“是乌头汁混了尸油的障眼法，难怪蒋先生未曾察觉，这种方法的确会形成与生死羯相似的暗紫色印记，且短期内无法用肉眼识别，连脉象都会受到影响。”
顾念雪手中的动作未停，相继又拿出一瓶浅褐色的药汁，重新倒了两杯清水混合，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味顿时在堂内弥漫开来。
她忽然抓起牧星驰的手腕，银针刺破皮肤的瞬间，牧星驰竟微微战栗了一下。
温热的血珠滴入浸了药汁的碗中，碗中液体瞬间腾起妖异的淡紫色纹路，如同一朵毒花在水中绽放。
顾念雪如法炮制取了卓旻薇的血滴入第二个碗中，可碗里却只浮起一层常人的血色，并无异样。
“你们看。”
顾念雪将两个碗并排放着，一碗腾着妖异的紫纹，一碗只浮着淡红血色，对比鲜明。
牧星驰看着碗中截然不同的颜色，眸光骤然沉了下去，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墨 —— 他竟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如今看来，对你下生死羯的另有其人。” 顾念雪收起银针，平静道出结论。
内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竹影在窗纸上轻轻晃动。
蒋萧身形一个不稳，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惨白如纸。
他诊错了？他竟被这种荒唐的伎俩骗了这么久？枉他还自称北疆第一神医！
“你胡说！”
卓旻薇突然尖声尖叫起来，挣扎着想要扑向顾念雪，
“你无非是想使计让他们杀了我，好让大王陪我一起死！你是万历的太子妃，巴不得北疆大乱！你们千万别信她！”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裴皓廷和蒋萧看顾念雪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