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谁都不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
有时候,乌云密布好几天,最终也只是老天爷放了个屁。
可有时候,看似晴空万里,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狂风大作,下起瓢泼大雨
就像周仪,前几天还在为卢家的事愁眉苦脸,现在却因为一份报纸,成了老百姓眼里的清官,还有了调到外地的机会。
柳家的农田上,依旧在热火朝天地搞建设。
水车一架架立了起来,青黑色的木架子在阳光下显得很结实,沟渠也挖得整整齐齐,沟边还种上了小树苗,等树长大了,能挡太阳,还能防止水土流失。
农户们干劲十足,脸上满是期待的笑容。
他们都盼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能多留些粮食,让家里人能吃顿饱饭。
可卢氏的几兄弟,却整天愁得嘬牙花子,一个个唉声叹气,却拿不出一点有效的办法来应对柳家的谋划。
卢承思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么发脾气摔东西,要么就是跟卢承礼商量对策,可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现实情况就是,就算卢氏家大业大,在河东根基深厚,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把柳家赶走。
世家大族之间的争斗,虽然也有刀光剑影,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要在规则之下进行谋划,不能做得太过分。
要是敢明目张胆地打压柳家,甚至伤害柳家的人,就会引起朝廷的不满。
朝廷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世家独大,破坏地方稳定。
所以就算卢承思和卢承礼几兄弟,恨柳家恨得牙根都痒痒,也不可能真的对柳家的人下死手,更不可能直接把周仪这个县令弄死。
真要是这么做了,就等于给了朝廷一个覆灭卢氏的好借口!
气急败坏的卢承思,在家里等了好几天,还是没见被抓的自家人回来,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他觉得周仪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跟卢家作对,想靠柳家上位。
这天上午,卢承思骑着马,带着两个家丁,再次来到了晋阳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卢承思翻身下马,把马鞭往家丁手里一扔,大步就往里面闯。
守门的衙役赶紧上前拦他,一个衙役伸手想拉他的胳膊,说:“卢公子,县尊大人正在忙,您不能进去...”
卢承思一把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把那衙役甩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让开!”
卢承思吼道,声音嘶哑,显然是气坏了。
“周仪!你给我出来!”
“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人放出来,本公子就拆了你这县衙!”
另一个衙役赶紧上前,陪着笑脸说道:“卢公子,您别生气,县尊大人真的在忙,您要是有急事,不如先在旁边的偏房等一会儿,小的去给您通报一声?”
“滚开!”
卢承思一脚把衙役踹到边上。
躲在后衙的周仪,听着外面卢承思的骂声,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他早就恢复了平稳的心态,心里很清楚,木已成舟,现在再想回头,已经不现实了。
“卢承思啊卢承思,你还是这么冲动,一点都不知道权衡利弊...”
周仪一边收拾行装,一边摇头叹息。
肚子里就这么点货,怎么跟柳家的人斗?
周仪已经决定好了。
要么就别得罪人,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不如得罪到底!
反正他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奔赴外地上任。
至于卢氏的报复,他现在也不怕了。
只要能离开河东,卢家就算想报复,也鞭长莫及。
反正在他的任上,绝对不可能把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放走!
周仪走到墙角,看着放在那里的万民伞,伞上的‘清正廉明’四个字在阳光下显得很醒目。
他又摸了摸墙上专门装裱起来的巡察使的表扬信。
看着这些,周仪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他忍不住小声嘀咕。
“跟竹叶轩为敌,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如果卢赤松那个老家伙肯回来,说不定还能跟柳家打得有来有去,可卢承思他们那几块料...差得太远了!”
现在,周仪几乎可以断定,如果卢赤松不回来主持大局,河东迟早都要成为柳家的囊中之物!
双方的水平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得有些邪乎。
可卢赤松还要镇守长安,没了他,长安那边怎么办?
在周仪哼着小曲,打算去后衙喝一杯的时候,一个衙役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慌张的神色。
“大老爷,不好了!陈姑娘又来了,还在门口跟卢公子碰了个正着!”
周仪一怔,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我知道了,把陈姑娘请过来吧,直接带到会客厅。”
“顺便告诉卢公子,就说我正在处理公务,没时间见他,让他回去等着。”
衙役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是,大人!”
周仪当然明白陈硕真的用意!
她就是要彻底把自己推到卢氏的对立面,才会专门挑了这么一个机会上门,为的就是让卢承思好好看看,他这个晋阳县令,已经不再是卢家的人了,以后也不会再听卢家的摆布。
一盏茶的时间后,周仪整理了一下官服,来到会客厅。
陈硕真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看到周仪进来,她放下茶杯,笑着点了点头道:“县尊大人,今日看起来,可着实光彩照人呀...”
周仪赶紧上前,客气地行了个礼。
“陈姑娘,久等了,刚才外面的事情,想必你也看到了,让你见笑了。”
陈硕真笑眯眯地说道:“最近这两天,县尊大人应当睡得很舒服吧?没了卢家的骚扰,又有老百姓的支持,想必心情也不错。”
周仪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以前帮助卢氏在河东为非作歹,没少做欺压百姓的事情,就因为竹叶轩发行的一份报纸,他的风评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彻底扭转了过来!
现在,铁面无私已经成了他的代名词!
周仪苦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感慨。
“陈姑娘,不瞒你说,我这几天确实睡得很安稳。”
“以前总担心卢家找我麻烦,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看他们的脸色,活得太累了...”
“旁的话就啰嗦了,不知陈姑娘这次前来,所谓何事?”
陈硕真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我竹叶轩打算在农田之上,建造一些屋子,让农户们住得近一些,这样他们干活也方便,还请县尊大人应允,并出具相关的手续。”
这年头,虽然还没有明确把民用地和农用地分开,但想要在农田之上修建房屋,必须经过地方官府的同意。
朝廷对于农田无比重视,毕竟国之大事,在于农桑,要是不重视农田,老百姓没了粮食吃,就会揭竿而起,引发动乱。
历朝历代的动乱,几乎全部都是因为农田问题引发的。
周仪一听,就这小事啊,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竹叶轩建屋子是为了农户好,也是为了保护农田,本官当然应允!”
“我这就把主簿叫来,让他出具相关的手续。”
说完,周仪赶紧让人去叫主簿。
主簿很快就来了,手里拿着空白的文书和印泥。
周仪看都没看,直接在文书上签了字,盖了县衙的大印,递给了陈硕真。
陈硕真接过文书,看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县尊大人。”
“不知陈姑娘究竟要干什么?”
周仪只是随口一问,陈硕真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她笑眯眯的看着周仪,转而说道:“其实...县尊大人完全可以不走!”
“留在河东,对你来说好处更大,现在有万民伞,有巡察使的表扬信,要是再借着柳家的助力,做出更大的政绩,升五品官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周仪心里‘咯噔’了一下,五品官啊,那可是他多年的梦想。
他现在是从六品,卡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三年了,要是能在河东升到五品,比调到外地熬资历快多了。
可他还是有点犹豫...
“陈姑娘,我倒是想留,可卢家那边...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陈硕真悠悠的说道:“柳家在河东,虽然根基不如卢家深,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况且,留在河东,说不定能积攒更多的政绩,想必县尊大人也知道,如今统管吏部的长孙大人,乃是我家大东家的好朋友,分管六部的宰相李大师,更与我家大东家有着莫逆的交情!”
周仪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搓了搓手,眼神里满是渴望。
“陈姑娘,你说的是真的?”
在长安城,四品才是真正的关卡,跨过四品,等同于正式踏足高级官员的行列,有资格参议政事。
对于地方官来说,五品才是最重要的。
到了五品之后,就能够真正的掌管一州之地,也有了发挥自己才华的权限。
都说破家的县令,却不知道还有后一句,叫灭门的知府!
知府的权柄,远远不是县令能比的。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如果周仪在晋阳县创下莫大的政绩,怎么也要分给他的上司一半。
可如果他成了整个太原的首官,政绩全都能归他自己所有!
貌似...
他已经跟卢家彻底撕破脸皮了!
既然如此,留下来的话,说不定真能像陈硕真所说,短短时间内跨越五品官员的大关!
以他现在的情况,就算拿着万民伞调到外地,想要成为五品官,也要论资排辈。
鬼知道会等到猴年马月!
虽说心里头有点不舒坦,他纯属是被陈硕真逼到这一步,但利益才是真的,别的都是虚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选择留在晋阳继续当县令,陈姑娘想让我做些什么?”
陈硕真高深莫测的一笑。
“县尊大人当然要做出一个天大的政绩!”
“我家大东家送来一样堪称神兵利器之物,有了这件神兵利器,我竹叶轩有把握在两年之内,彻底将卢氏的农田拿下!”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可以让河东的所有百姓都做到衣食无忧!”
“不知这样的政绩,能不能让县尊大人心动?”
让所有的百姓都衣食无忧!
普天之下,也就长安城能做到!
晋阳虽然是龙兴之地,但这里自古以来就穷,距离上百姓衣食无忧,还有很远的一段路要走。
他只是从六品而已,两年内跨过五品大官,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甚至都已经,不弱于那些世家大族嫡长子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