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
晒得地面发烫,空气里飘着点尘土味,还有两边人身上的汗味,混在一起,说不出的闷。
两边的人已经僵了许久。
跟范阳郡公府的人动手?
那是嫌命长!
跟拿着朝廷政令的官府动手?
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两边都揣着明白,谁都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周仪站在最前面,脸沉得跟锅底似的,身上的官袍都被汗浸湿了,贴在背上,可他一点都没察觉。
他盯着对面的卢承思,声音冷得像冰。
“违背朝廷政令,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本官是晋阳县令,虽然不能直接面圣,但只要把这事逐级上报,用不了多久,陛下的手书就能送到晋阳!”
“难道就为了清查田亩这点事,你范阳郡公府要惊动陛下?”
卢承思脸颊上的肉抖了一下,心里头也着急。
他根本不在乎周仪查农田和人口。
就算查出来卢氏有黑户,又能怎么样?
晋阳城里的世家,哪家没藏几个黑户?!
问题是,想要把一两百存在的痕迹抹去,哪是那么容易的!
“要查田亩和人口,你去我卢氏城外的庄子查!”
“可你偏偏要往范阳郡公府里闯,一个小小的县令,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
这话他已经说了不下五遍了。
周仪也答了五遍。
俩人跟绕口令似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周仪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
他已就猜着卢承思的心思了,无非是想拖着,等里面把人处理了。
要是再耗下去,等卢氏把尾巴擦干净,这次清查就成了笑话。
他咬了咬牙,右手猛地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呛啷一声脆响,宝剑直接出鞘,寒光一下子扫到卢承思脸上。
周仪的手都在抖...
放在从前,眼前此人可是他的主子啊!
“本官给你最后通牒!为了查清卢氏是否窝藏人口,今日本官必须进府!你要是再拦着,就是违背朝廷政令!”
这话一落,周围瞬间静了下来,连旁边围观的百姓都不敢小声嘀咕了。
卢氏的护卫反应最快,哗啦一下全涌了上来,手里的刀都举起来了,对着官府的人,眼神里满是凶光。
卢承思气得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周仪,一字一顿地说道:“你闯进去试试!”
气氛一下子就绷到了极点,空气里仿佛都飘着火星子,稍微有点动静就能炸。
周仪握着剑柄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泛白了,恨不得直接一剑戳过去。
可他知道,这根本就不现实。
要是真动手了,事情就彻底没法收场了。
就在这时,范阳郡公府那两扇朱红大门‘嘎吱嘎吱’地缓缓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连周仪都暂时收了剑,盯着门口。
从里面慢慢走出来一个老头,头发和胡子全白了,梳得还算整齐,穿着件藏青色的锦袍,手里攥着个紫檀木的拐杖,一步三晃地走出来,看着慢悠悠的,跟没看见眼前的剑拔弩张似的。
周仪一看见这老头,脸色瞬间变了。
正是卢赤松的族弟卢劲松,卢氏的二老太爷!
卢劲松走到卢承思身边,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激动。
然后才转头看向周仪,眼睛扫过他手里的剑,呵呵笑了两声,声音不高,却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周县令这是何必呢?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继续说:“你拿着朝廷的政令来查人口和田亩,这是正事,我卢氏没理由拦着。”
“可你带着这么多人,又是刀又是枪的,这不是打我范阳郡公府的脸吗?”
“就算是为了面子,我卢氏也不能让你就这么轻易进去啊。”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点,道:“不如听老夫一句劝,咱们各退一步。”
“老夫允许你进府清查,但是你不能带这么多人,就带几个得力的胥吏就行。”
“府里头家眷多,有老有小的,你带这么多人进去,非把女眷和孩子们吓坏了不可,你看怎么样?”
卢承思在旁边听着,心里一下子就松了。
他从二叔的话里听出来了,府里头的人肯定已经处理完了!
不然,二叔不可能让周仪进府。
周仪只带几个人进去,就算查得再仔细,也找不到什么痕迹。
他们家干这种擦屁股的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早就熟门熟路。
周仪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旁边的县尉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县尊,咱们还进吗?这明摆着是人家已经收拾干净了,进去也是白跑一趟。”
周仪心里苦笑。
他能不进吗?
周围这么多百姓看着,要是这会儿退缩了,以后官府在晋阳就没威信了。
就算查不到什么,也得装装样子,至少得让百姓知道,官府没怂。
他深吸了口气,把宝剑插回鞘里,手在剑柄上又攥了攥,然后看着卢劲松,语气尽量平静。
“好,那本官就给二老太爷一个面子。”
说完,他转头点了两个胥吏。
“你们俩跟我进去,其他人在府门外等着,不许闹事。” 周仪吩咐道。
“是!” 外面的衙役齐声应道。
卢劲松见他答应了,脸上的笑容更浓了,拄着拐杖往旁边让了让。
“周县令,请吧!”
周仪没说话,带着两个胥吏,跟着卢劲松往里走。
府门外的百姓见没热闹看了,也渐渐散了,有的边走边嘀咕。
“果然还是装装样子,卢氏那么多产业,两三个能查出什么来...”
议论声渐渐远了,卢承思站在府门口,看着周仪几人的背影消失在二门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跟卢氏斗,他姓周的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