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源重重点头,脸上肌肉绷紧:“明白!放心,保管让那老小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炙烤着,温度陡然升高。
解决了赵卫东,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更深处。
孙玄的手指再次在桌面上划过,这次落点更重:“下一个,黄振国,副组长,根子深,不好动。”
“这老狐狸,”郑源眉头紧锁,脸上横肉纠结,“滑不留手。查来查去,就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成分不好,还是解放前的事了。这点料,动不了他分毫。”
“所以,要给他加点‘料’。”孙玄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森然寒意,“加一份能让他万劫不复的‘料’。”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四旧’。”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刺入郑源耳中。他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四旧’?你……你要栽赃他私藏‘四旧’?”这罪名在当下,几乎等同于自绝于革命,是能要人命的。
“不是栽赃,”孙玄纠正道,眼神锐利如鹰隼,“是‘发现’。
要让所有人‘发现’,他黄振国,这个满口革命原则的副组长,私底下竟是个迷恋封建糟粕的蛀虫!”
他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东西,我来准备。一件足够分量,又‘符合’他身份的东西。”
郑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什么东西?放哪?”
“一件青铜酒器,”孙玄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巴掌大小,刻着饕餮纹,底款模糊不清,但足够‘旧’。
就放在他宿舍的床铺底下,用块旧蓝布包着。”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东西,是我老家早年收上来的,一直藏在老屋灶膛的暗格里,没人知道。”
郑源听得心惊肉跳:“放他床底下?怎么放进去?他那宿舍,钥匙可不好弄……”
“钥匙不是问题。”孙玄打断他,语气笃定,“他宿舍门锁是老式的撞锁,保卫科技术组的小刘,能用一根铁丝三秒捅开,不留痕迹,关键是时机和由头。”
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黄振国这人谨慎,宿舍里东西少,突然多出这么个玩意儿,他肯定会起疑。所以,不能凭空出现,要让它‘被发现’得顺理成章。”
他略作停顿,似乎在整理脑中成型的毒计:“过两天,不是要组织全县卫生大检查吗?让检查组重点查干部宿舍,尤其是他这个调查组长的‘生活作风’。
检查组里,安插我们的人,到时候,当着检查组所有人的面,‘意外’地从他床底下扫出那个蓝布包。
‘不小心’掉出来,当众打开……”孙玄的嘴角再次牵起那抹冰冷的弧度,“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他想赖也赖不掉!谁能想到是检查前刚放进去的?”
郑源听得脊背发凉,却又被这环环相扣的毒计刺激得热血沸腾。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黄振国脸色惨白,在众人震惊鄙夷的目光中百口莫辩。这比任何直接的指控都更狠毒,更致命。
“高!实在是高!”郑源忍不住低吼出声,眼中凶光毕露,“到时候,我看他黄振国还怎么摆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臭脸!私藏‘四旧’,迷恋封建帝王将相那一套,这顶帽子扣下来,神仙也救不了他!”
窗外,蝉鸣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连一丝风也没有。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带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
高窗投下的那几块光斑,边缘模糊,像是正在被这满室的阴谋一点点吞噬。
“赵卫东和黄振国,一个色令智昏,一个‘四旧’附身,够他们喝一壶了。”
郑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可玄子,李爱国那老小子呢?这人滑得像泥鳅,油盐不进,查他底裤都快查穿了,除了爱占点小便宜,写报告喜欢夸大其词,还真没什么硬伤。”
“李爱国……”孙玄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像钟表在倒计时。
他的目光沉静,却锐利地穿透了房间里的昏暗,仿佛在审视着那个谨小慎微的灵魂。“他的‘硬伤’,恰恰就在于他的‘干净’和……他的笔杆子。”
郑源不解:“笔杆子?什么意思?”
“他写报告,字迹工整,遣词造句讲究,逻辑性强,在调查组里是公认的‘笔杆子’。”
孙玄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剖析感,“这样的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名声,他的‘立场清白’。一旦让人怀疑他的立场……”他停住,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那就给他一份足以‘证明’他立场不清的报告!”
“你是说……伪造?”郑源的眼睛猛地睁大。
“不是简单的伪造。”孙玄纠正道,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是一封‘举报信’。
郑源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这太狠了!这信要是被发现,他李爱国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可……可字迹呢?信怎么到他手里?”
“信,不需要到他手里。”孙玄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弧度,“只需要让它‘存在’,并且‘恰好’在关键时候,被‘愤怒的群众’发现。”
他详细勾勒着计划:“信的内容,要模仿李爱国写报告的风格——条理清晰,用词‘准确’,但核心是颠倒黑白的诬告,把我们这次正常的出殡冲突,写成有组织、有预谋的封建复辟活动,矛头直指厂领导。至于字迹……”
孙玄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从里面抽出几张纸。那是李爱国亲笔写的几份情况说明和报告草稿。
“我研究他字迹三天了。”孙玄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他的起笔、转折、收锋,甚至标点符号的习惯……都在这几张纸上。”
他指向其中几个特定的字,“这几个字,是他的特征。模仿到七分像,足以乱真。不需要完美无缺,只要在‘群众愤怒’的当口被发现,没人会冷静地去分辨那三分不像。”
他抬眼看向郑源,眼神锐利如刀,“办公大楼后面,靠近锅炉房那个废弃的垃圾通道,还记得吗?平时没人去。
信写好,就塞在通道口内侧一个松动的砖块后面。要让它看起来,像是写信人仓促间藏匿,又没藏好,露出了一角。”
郑源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膛:“然后呢?怎么让人‘发现’?”
“等赵卫东和黄振国的事发!”孙玄斩钉截铁,“这两件事一旦爆出来,调查组立刻威信扫地,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