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再多言,郑源转身朝着公安局的方向走去,脚步匆匆,眼神锐利如鹰。
孙玄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朝着县委招待所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险径。但为了红山县,为了吴书记,也为了那些无辜的人,他们必须走下去。
阳光依旧刺眼,蝉鸣依旧聒噪,但孙玄的心里却一片冷静。他看着远处招待所的屋顶,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讲道理行不通,那就用他们能懂的方式来沟通。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孙玄和郑源利用两天的时间,把调查组的这五个人查的明明白白的。
这天孙玄和郑源两个人再次聚到了一起,脚边放着一个豁口的搪瓷缸,里面的凉茶早就凉透了。
“查明白了,”郑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竭力压抑的疲惫,还有一股被现实磨砺出的、冰冷的狠劲,“没一个干净屁股的。可玄子……”
他身体前倾,手肘重重压在桌沿,震得桌上的灰尘微粒在光柱里惊慌失措地舞动,“就这点玩意儿?”
他粗糙的手指用力戳点着那些纸页,指肚几乎要按破脆弱的纸张,“够个屁!顶多让他们写份检讨,挨顿不痛不痒的批。封建迷信?他们照样敢把这顶帽子扣得死死的!”
孙玄没立刻接话,他微微后仰,脊背靠上那把咯吱作响的木头椅背,目光从桌上的“罪证”上缓缓抬起,越过郑源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额角,投向高窗外那片被铁栏杆割裂的、白得刺眼的天空。
远处,不知哪里的高音喇叭,正用那千篇一律、缺乏起伏的腔调播送着什么,声音被距离和墙壁削弱,只剩下模糊而执拗的嗡嗡震动,渗入这凝固的寂静里,更添压抑。
他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只有眼睛,深得如同两口枯井,里面映不出半点天光,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墨色。
“是啊,”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平得像一块磨刀石,“分量不够。太轻了。”
他伸出手,指尖在那些纸页上轻轻划过,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是在掂量其微不足道的分量,“检讨?批斗?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他们回去,报告该怎么写,还怎么写。我们等不起,也赌不起。”
他顿住了,目光倏地收回,钉子般牢牢钉在郑源脸上。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冰冷、坚硬,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微微前倾,靠近郑源,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流摩擦声带的嘶嘶声,却清晰地撞击着郑源的耳膜:“看来……咱们也得干点‘下作’的事了。”
“下作”两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自我剖析般的平静。
郑源先是一愣,随即,一种混合着惊悸和极度亢奋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脸。
他嘴角的肌肉先是抽动了一下,然后猛地向两边咧开,无声地、放肆地笑起来。
那笑容扭曲,像一团揉皱又展开的纸,露出了森白的牙齿,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点幽幽的鬼火在黑暗里燃烧。
他同样压低身子,凑近孙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类似野兽低咆的嗬嗬笑声:“好!他妈的……好!早就该这么干了!玄子,你说,怎么弄?咱们怎么把这群王八蛋,钉死在棺材板上?”
窗外,那单调的广播声停了,世界仿佛被猛地抽空了声音,陷入一片更深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只有房间里,两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在灰尘弥漫的空气中清晰可闻,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猛兽,在黑暗中压抑着嗜血的躁动。
“五个人,五条路,得一个一个堵死,还得让他们自己把脖子伸进套里。”
孙玄的声音像淬过冰,冷静得近乎残酷。他推开桌上那些无用的纸张,露出一块相对干净的桌面,仿佛那即将成为他谋划杀局的沙盘。
“首要的,姓赵的。”他用指尖在桌面上重重一点,“这老小子,裤腰带就是他的死穴。”
郑源立刻会意,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鄙夷和兴奋的光:“没错!狗改不了吃屎!以前在乡下那点破事就能看出根子烂了。”
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找个女的?……王丽丽?那丫头模样挺周正,家里成分硬,根正苗红,就是脑子有点……不大灵光,容易听话。”
“王丽丽……”孙玄沉吟片刻,似乎在记忆中检索这个女人的形象。
他缓缓点头“就是她。成分好,单纯,容易掌控。关键是她弟弟,前年冬天去偷煤渣被保卫科抓过,留了案底。这事,当时是我经手压下去的。”
郑源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好!有这茬儿在,就是勒在她脖子上的绳!她不敢不从!”
他兴奋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具体怎么弄?找个由头让他们碰面?食堂?”
孙玄摇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画着无形的轨迹,思维缜密如布设棋局:“太刻意,容易起疑。赵卫东好色,也惜命,警惕性不低。”
他抬起眼,目光幽深,“他那个组,不是负责核对县里第三季度‘促生产、抓革命’的先进事迹材料吗?王丽丽前阵子因为加班多,王主任提过一嘴要给她报个‘积极分子’。”
郑源眼睛一亮:“你是说……”
“让王主任把王丽丽的名字报上去,把材料送到调查组手里复核。”
孙玄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理由充分,流程正常。赵卫东要核实‘先进事迹’,单独找王丽丽‘谈话’,合情合理。
地点,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就安排在县里那间堆放旧报纸、平时鬼都不去的杂物室。‘安静’,‘方便深入交流’。”
“妙!”郑源几乎要喝彩出声,“到时候,咱们的人提前在隔壁……”
他做了个按快门的动作,眼神狠厉,“只要那老色鬼的手敢不老实,哪怕就搭一下肩膀,照片一拍,铁证如山!王丽丽只要咬死了是他强迫,有照片,有她弟弟的事捏着,她不敢翻供!”
孙玄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方案:“这事你亲自去办。找最可靠的人去盯,要快,要准。相机用那台旧的‘海鸥’,胶卷备足。王丽丽那边……”
他顿了顿,语气不带一丝波澜,“你亲自去谈,讲清楚利害,只许成功。告诉她,事成了,她弟弟的污点,一笔勾销;不成,或者敢乱说一个字……”他停下,后面的话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