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报纸仿佛被风卷残云般铺满了每一个角落,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茶楼酒肆,只要有心留意,就绝对不会错过这条新闻。而对于薛老二来说,这条新闻更是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一般,吸引着他的全部注意力。
早上八点,沈家祠堂。
沈老四跪在关公像前,香灰落了一地。祠堂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薛老二直接就闯了进来,一把把报纸拍在沈老四的脸上:“一成暗股,三千大洋,现银。”薛老二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和压迫感。
沈老四那叫一个没脸,青筋暴起。正想发作,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祠堂外站着的薛家的枪手。于是他只能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薛老二说道:“再让我想想……”
薛老二冷笑一声,显然对沈老四的反应早有预料。他心中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够狠狠地敲沈老四一笔。毕竟,一成的暗股,他只肯出三千大洋,这简直就是明摆着要占便宜。
沈老四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陷入了绝境。他拿不出现银来赔偿扶桑商人的货款,如果不答应薛老二的条件,恐怕不仅会失去这一成暗股,还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犹豫再三,沈老四最后只能认栽,让人给薛老二传话,约定下午就去兑现银。
季家私宅内,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季听雪的房间里。季听雪刚刚醒来,便听到翎子在耳边轻声汇报道:“主人,报社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铳少爷刚刚过来说,沈老四那边打算下午就去兑现银。不过,这件事情被顾先生的人给截胡了,下午顾先生会亲自去处理。”
季听雪点头,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么重要的事,还是顾叔去处理比较稳妥。”她一边想着,一边起身,翎子见状,连忙将一条热毛巾递到她手中,然后又细心地伺候着她洗漱、梳头。
季听雪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问道:“老爷子他们回来了吗?”
“老爷子昨晚在堂口休息的。其他两个少爷去了跌打铺子,铳少爷说,昨晚有不少兄弟受伤,他们不放心,所以都过去了。不过,两位少爷都没有受伤,请主人放心。”
季听雪听后,放下心来:“那就好。今天要递帖、开香堂,你会不会感到紧张?”
翎子回答的异常平静,就像吃饭喝水一般,不紧不慢,甚至带着一丝从容:“回主人,您给我说的很清楚了。倒没什么紧张的。”
“递帖的大洋我都给你包好了,你放心拿着。至于开香堂时的‘三刀六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早就打过招呼了,不会太深,就留个浅疤。”
翎子只是点点头,说道:“没事,我不在意这个,主人不用特别打招呼。”她生怕季听雪因为她坏了堂口的规矩。
系统这时插话道:“翎子在小姓组也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想来这点小伤,对她来说也算家常便饭了。”
「惨无人道的阶级思想!」
等季听雪这边刚吃了早饭,季伯跑腿的小孙子匆匆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对季听雪说:“大小姐,二爷让我来喊您,说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您赶紧去堂口吧。”
季听雪连忙应道:“知道了。季翎,把东西拿上,我们这就过去。”说着,她便率先迈步向外走去。翎子见状,赶紧拿起季听雪事先准备好的东西,紧紧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胡同里走了大概十分钟,又在其中绕了不少圈。这条路就像一个迷宫,让人摸不着头脑,有系统地图的存在,两人这才穿过了堂口和私宅之间那道隐蔽的暗门,很快就来到了堂口的后院。
要不说,季二爷为了保护自家人的安全费尽心思呢,这要是没个人带着,恐怕任何人就会不知不觉间迷失在七拐八绕地弄堂里,最后又会自己走回原点。总之,根本不可能找到通往私宅的路。
推开暗门,季听雪两人就进到了堂口的后院,一眼望去,这里的布局十分简洁明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仓库,它的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但里面却别有洞天。据说这里可以通向妓馆,为的就是好收账和管理。不过,季听雪从来没去过。她只是偶然听一个红棍说的。
小仓库里还放着杂物还有一些车胎、少量的武器弹药。与小仓库相邻的是武行的训练场,这里的规模可不小。三合土铺就的练功场足足有 60 平方米,宽敞而平整。刀枪架整齐地排列在一旁,刀枪的柄里还暗藏着铁管,
这个训练场看似只是一个普通的练武之地,但实际上它还有一个重要的用途,就是堂口兄弟的集合点。一旦有紧急情况发生,这里可以在瞬间变成械斗队形,让兄弟们迅速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靠墙一排木桩,其实是活动靶;西墙是兵器库,红布盖着 12 把大刀,布下是 12 支驳壳枪。
武行门楣上挂「季家国术社」木牌,门后却贴着一张「学生价目表」,掩人耳目。
季听雪看着系统地图,打量着后院的布局,对翎子说道:“下次你要是记不住路,就从外面走。”说到这儿顿了顿,接着说道:“有机会,咱们再弄辆车,也省得你在弄堂里绕糊涂了。”
系统:我看是你会绕糊涂吧?
翎子点头,“是,主人。以后如果不跟着主人您一起走,我还是不从这里走了。一看就知道这里是老爷子为了安全才特意弄成这样的,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穿过一排楼,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季家堂口的主楼。季家的核心都在这个楼里,几乎所有的事务都集中在这里。
从街边往里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栋连楼。
连楼前面就是季家堂口的门脸,车铺。车铺的规模不大,只有两开间,青砖黑瓦。左边悬挂着一块“季记车行”的竖匾,右边则是“季家国术馆”的横匾,
主要是白天出租黄包车、脚踏车,晚上收车、修车。里面有一个站柜台的掌柜,几个跑堂的伙计,就能把车行忙活起来。别人不知道的是,柜台上放算盘、账本,抽屉里却压着电铃,电铃的线直通二楼账房。
堂口的暗哨放在明面上,就是门口修车的「瘸阿兴」,他手里扳手其实是信号棒,只要往地上一砸,二楼警钟就会响三声。
季听雪往门脸扫了一眼,不敢表现的太过好奇。系统这时提醒道:“宿主,上楼,往前走几米,有人守着的地方进去。季二爷就三楼等着你们呢!”
季听雪脚步不停,无视守门的兄弟,直接上了楼。当然,没人敢拦。
连楼的一楼什么都没有。二楼也空旷的很,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账房,一部分是会客厅。
季听雪刚到二楼,就碰到了下楼的一个“红棍”,“大小姐,二爷等您呢,让我过去找。”
季听雪撇撇嘴,小声嘟囔着:“我这不来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在香堂吗?”
红棍老实回答:“回大小姐,都在呢。只等您了。”
三人上了三楼,就看到已经站了两排的人。
香堂大概有20平方,正中供着关帝像,香炉18根香(表示隶属顾竹宣「通」字辈)。墙上挂「忠孝节义」四字。
“老爷子,听雪来了。”季听雪走近,抱拳行礼道。翎子也跟在后面有模有样的学着。
关帝像前站立的季二爷严肃的点点头。他向来不会在香堂里玩笑,就是最疼爱的季听雪也不行。“季翎上前。”
今天这个香堂就只为季翎一人开,所以一些前置的准备能省就省了。说白了其实季翎不是正经的堂口兄弟,也就没了那么严格的要求。不过必要的也是不能省的。
香堂里站的都是季家堂口里的重要人物,他们就跟背景板似的站着,没人说话,就是个见证。
省去了候香、净面,直接开始进香。
季翎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额头磕在青砖上,咚咚三声,青砖缝里常年渗出的油渍混着血腥味,直冲天灵盖。
季云崖作为季家堂口的大管事,是“白扇子”之下的人物。他不跪,站着,背后是关帝像的阴影。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入我门,先学守,不守者如何?”
翎子回答:“三刀六洞,逐出山门。”
又问:“守我门,再学忠,不忠者如何?”
翎子答:“一枪了断,曝尸桥头。”
再问:“忠我门,终学义,不义者如何?”
翎子答:“天打雷劈,绝子绝孙。”
每答一句,季云崖就用刀背在案上敲一记,刀背与木案相击,像敲在人心口。
接着,季云崖端起一碗黄酒,酒面漂三片生鸡冠血,喝一口,余下半碗浇在香根——火头“噗”地窜起青焰,照得众人影子在墙上乱抖。
拜关帝成。
季云崖从炭炉里钳出一根香,火头暗红,像一颗将熄未熄的星。说道:“左手伸出来。”
翎子依言,香头按在腕内,“滋啦”一声,一股皮肉焦味混着松香直冲鼻孔。
季听雪眉毛挑了挑,默默问道:“系统,季听雪身上有这三个香疤吗?要是有,我不就暴露了?”
系统真想给季听雪翻个白眼,但它忍住了。说道:“你觉得季二爷舍得给自己女儿身上留个疤吗?再说了,她的脸就是牌子,谁不认识。就像是在扶桑,谁人不认识你一样。”
“好吧,我确实没想到。不过这样也不好,要是被别的帮派知道了,我就有危险了。”
“凡事都有风险!宿主。”
三印成,三缕白烟袅袅升起,在汽灯下凝成一条灰线,久久不散。
季云崖低声喝一句:“带疤入门,刀口对外!”
翎子应:“忠孝季家,生死不论!”
季云崖从暗格里拿出一个竹牌递给翎子,说道:“你跟着大小姐身边,一些事情就不用你从头来了,但帮里的规矩却不能坏。”
翎子接过竹牌挂在腰间,正面刻有「雪声」,阴文填朱;背面烙「通」字火印。
“是!”
这时,季二爷上前,说道:“行了,散了吧。这是雪儿的丫头,你们多照看着点。”这里的照看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这些个老狐狸知道。
众人七嘴八舌的应道:“二爷客气。大小姐的人,咱们都是要照看的。”
“对对对!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翎子站起来,一一拱手谢过,才回到季听雪身后站定。
等人都散了,季听雪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地跟在季二爷的身后,一同朝着他堂主的房间走去。一进房间,季二爷便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季听雪,开口说道:“雪儿,你办的事,你顾叔已经都告诉我了。我真没想到,你这孩子竟然如此大胆,一个不注意,就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季听雪却不以为意,她双臂抱在胸前,一脸自信地看着季二爷,笑着说:“爹,您别担心。有顾叔和小哥在旁边帮我,我一定能成事。您就安安心心地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季二爷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性格,她从小就聪明伶俐,胆子也大,但有时候也会有些莽撞。但他并不是一个溺爱孩子的人,从他对季家三兄弟的教育方式就能看出来。
于是,季二爷轻轻地敲了一下季听雪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让你二哥也去帮你。爹知道你有能力,但做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些。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了。”
季听雪乖巧地点了点头,应道:“是,爹!我记住了。对了,爹,那我现在就去找二哥哥。”说完,就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快地向外跑去。
季二爷见状,连忙高声喊道:“你慢点跑,别摔着了!老二他在武行那边的小厨房里呢。”
季听雪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知道了,爹!”